"老臣冒昧打扰,还望殿下恕罪。"徐阶声音温和如三月春风,向裕王深深一揖,"实在是读到《政要》中一段,百思不得其解,特来向肃卿请教。"
裕王微笑摆手:"徐师傅言重了。本王正与高师傅讨论此书,阁老来得正好。"他示意众人入座,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不知是哪段让阁老困惑?"
徐阶从袖中取出一册《贞观政要》,翻至标记处:"魏征谏太宗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老臣愚钝,不知这'偏信'二字,是指偏信哪类人?"
"魏征所言,当指偏信谗谗佞之臣。"高拱声音浑厚,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若有人实心用事,即便非我同党,亦当以国士待之。"
厅内气氛骤然微妙起来。
张居正垂眸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徐阶则捋须微笑,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裕王将一切尽收眼底,年轻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他轻啜一口茶,突然开口:"高师傅此言,让本王想起陈师。陈师虽无派,却实心用事,苏州一战更是立下大功。"
高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正欲接话,张居正却突然抬头:"殿下明鉴,陈子恒既非我辈,又深得帝心,恐难为我所用。"
"叔大此言差矣。"高拱声音陡然提高,花白胡须微微颤动,"为国举贤,岂能囿于门户之见?陈子恒整顿漕运、练兵御倭,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若因非我同党便百般阻挠,如此行事与严党何异?"
张居正面色不变,只是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过:"高公误会了,在下非是要阻挠陈子恒,只是担心他,锋芒太露,反为严党所趁。"
徐阶适时轻咳一声,打断二人争执:"二位所言皆有道理。"他转向高拱,眼中精光闪烁,"肃卿,如今聂尚书致仕,兵部尚书空置,叔大资历尚浅,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高拱胸口剧烈起伏,徐阶此言再明白不过,兵部尚书之位若落入严党之手,清流将再难翻身。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对张居正手段的不满,拱手道:"徐阁老,我懂了。"
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裕王的目光在三位重臣之间游移,脸上浮现出的深思神情。
窗外秋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发出沙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