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回 高老庄影藏痴根 八戒残魂戏吴营
第一节 云庄初现 吴营舰队入幻域
章武三年孟夏,东海之上的晨雾带着咸腥气,如轻纱般缠绕着吴营舰队的船帆。“江东号”主舰的望楼顶端,青铜栏杆被海风侵蚀得泛出青绿色的锈迹,甘宁手扶栏杆,指腹摩挲着那些细密的凹痕——这是他无数次在此眺望时留下的印记。眉心的九环印记不时泛起微痒,像是有细小的金蚁在皮肤下游走,自穿过心魔之门的缝隙,这印记便总在提醒他周遭暗藏诡异。
舰队已在这片星云海域航行了七日。海图上标注的“高老庄坐标”始终是片流动的光影,昨日还在东南方向,今日却移到了西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甲板上的士兵大多面露倦容,唯有克隆兵队列依旧整齐,他们的眼神空洞如初,却不知为何,今日的站姿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
“甘将军,经卷又有异动。”陆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捧着檀木匣的手指关节泛白,显然是用力过度,锦袍下摆沾着夜露凝成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经卷的书页正无风自动,原本空白的页面上,渐渐浮现出亭台楼阁的虚影,那些建筑飞檐翘角,斗拱交错,竟与江东的庄园规制一般无二,连窗棂上雕刻的“福禄寿”纹样都分毫不差。
“这坐标……不似星图,反倒像幅人间景致。”陆逊的指尖轻触书页,那些亭台竟泛起涟漪,仿佛倒映在水中。他忽然想起幼时随祖父去富春老宅,院中的那棵老槐树,枝桠的形状正与经卷上某座楼阁的飞檐重合。
甘宁低头看向海面,碧绿的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乳白,像是被稀释的牛乳,无数光点在水中沉浮,聚成“高老庄”三个篆字。他忽然想起沙僧曾说的“欲望能量”——那是种能具象化人心执念的力量,此刻正顺着船板的缝隙往上爬,在甲板上凝成薄薄的光膜。
有个年轻水兵正对着水面傻笑,水中映出的,是他三年前战死的兄长,穿着崭新的锦袍,正挥手唤他:“阿弟,快回家吃娘做的糯米团子,再晚就凉了。”水兵的手缓缓伸向水面,指尖即将触到兄长的影像时,甘宁眉心的九环印记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正射中那水兵的眉心。
水兵猛地打了个寒颤,如遭雷击般后退三步,水中的“兄长”瞬间化作泡沫,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将军……”水兵捂着额头,声音带着后怕,“我刚才……”
“是幻象。”甘宁沉声道,金光从他眉心扩散,如细雨般落在各舰甲板,“这些星云能勾连人心最念之事,克隆营的弟兄们怕是……”
话音未落,甲板左侧传来骚动。三十余名克隆士兵正趴在船舷上,对着水中的倒影流泪。那些倒影里,有他们从未见过的父母妻儿,正围着一张饭桌欢笑,桌上摆着的,是江东特产的莼菜羹,翠绿的菜叶间浮着嫩白的豆腐,热气腾腾,仿佛能闻到清香。
一个编号“周泰-073”的克隆兵突然纵身跃入水中,嘶吼着要去“团聚”,被黄盖的亲卫死死拽住。他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颈后植入的芯片处泛起红光,显然是程序紊乱的征兆。
“混账!”黄盖提着钢刀赶来,甲胄上的铜铃叮当作响,震碎了周遭诡异的宁静。他劈刀斩断那克隆兵的发髻,断发落水即化,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你们是吴营将士,不是贪恋家宅的匹夫!忘了主公为何要销毁记忆芯片吗?”
克隆兵们却置若罔闻,眼中只有水中的幻象。“周泰-073”的指甲深深抠进亲卫的手臂,留下血痕,口中反复念叨着“回家”二字,那声音绝望而执着,听得人心头发紧。
陆逊翻开经卷,见新浮现的字迹写道:“高老庄者,痴念所化,见者皆现心头未了之事。吴营溺于术数,此乃度化之机,亦是覆灭之劫。”他指尖划过“痴念”二字,忽然想起那些被销毁的克隆舱——每个舱体的内壁,都刻着“延续”二字,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用谎言自我安慰,以为用基因碎片拼凑出的躯体,就能填补失去的空洞。
孙权立于舰桥,青铜虎符在掌心发烫,符上的“血誓”二字隐隐作痛。他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星云轮廓,那片光影已凝聚成庄园的模样,朱漆大门上挂着“高老庄”的匾额,字迹圆润饱满,像是用朱砂写就,门内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像极了他早夭的幼子孙登,每次见到他都会奶声奶气地喊“爹爹抱”。
“公覆,”孙权的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令各舰,保持阵型,不得擅自离船。违令者,以通敌论处。”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却忍不住用余光瞥向那扇门,仿佛下一秒,登儿就会笑着跑出来。
黄盖领命而去,钢刀在甲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的士兵对着幻象出神。甘宁忽然按住眉心,九环印记的灼痛让他看清了幻象的破绽——那些“家人”的笑容都带着同一副僵硬的弧度,庄园的墙角处,藏着与心魔之门相似的暗红色纹路,像是无数细小的血管在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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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家,是囚笼。”甘宁的吼声穿透舰队,金光从他眉心炸开,如雨点般落在各舰甲板。被金光触及的士兵纷纷惊醒,水中的幻象扭曲变形,露出底下蠕动的能量触须,那些触须上长着细小的吸盘,正贪婪地吸附在船板上。
“这是真归位者设下的陷阱,想用痴念困住我们!”甘宁双戟交击,火星四溅,“他们知道我们吴营最念旧,最想‘延续’失去的……”
但更多的士兵仍陷在幻象中。“周泰-073”挣脱束缚,咬断亲卫的手指,再次跃入水中,这次没人来得及阻拦——他刚接触水面,便化作无数光点,被那片乳白吞噬,水面只留下一圈涟漪,像从未有人存在过。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门内走出个穿粗布短打的老者,拱手笑道:“江东贵客远道而来,何不入庄饮杯粗茶?”他的面容竟与张昭有七分相似,连说话时捋须的动作都分毫不差,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些许墨迹,像是刚从书案前起身。
陆逊握紧经卷,见书页上的“痴愚雾”三字正渗出黑汁,腐蚀着“觉醒”的篆字,那些字像是在痛苦地呻吟。他忽然明白,吴营的“痴”,从来不是依赖克隆技术本身,而是明知其虚幻,却执意相信那是“延续”,是对失去的恐惧,让他们宁愿拥抱谎言,也不愿面对真实——就像此刻,他明知老者是幻象,却忍不住想问问他,父亲临终前是不是真的原谅了自己。
舰队在庄园前缓缓停下,乳白的海水开始上涨,漫过船舷,将“高老庄”的倒影映得愈发清晰。甘宁望着那些沉迷幻象的士兵,又看向舰桥上面色凝重的孙权,忽然有种预感——要破这痴愚之障,吴营或许要付出比魏蜀营更惨痛的代价。因为他们要打碎的,不仅是幻象,更是自己编织了多年的美梦。
第二节 幻海痴魂 甘宁识幻遇天蓬
高老庄的朱漆大门完全敞开,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老人的叹息。门内的石板路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用羊脂玉铺成的,踩上去竟有微微的弹性,仿佛脚下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厚厚的地毯。路两旁的桃树开满了粉色的花,花瓣边缘带着金边,落在地上,竟化作吴营士兵的甲片——有周瑜的羽扇纹,有太史慈的狼头纹,甚至有几年前在濡须口战死的无名小卒的编号,那些编号歪歪扭扭,显然是仓促间刻上去的。
“甘将军,主公让你过去。”一名亲卫走来,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瞳孔里映着桃树的影子,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主公说,里面有你失散多年的弟兄,正在桃树下等着你呢。他们说……说当年是他们不对,不该背叛你投黄祖。”
甘宁眉心的九环印记猛地刺痛,像是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看清那亲卫的脖颈后,有个淡红色的“幻”字,笔画与经卷上的“痴”字同源。“回去告诉主公,”他按住腰间的双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金光从指缝间渗出,“某家的弟兄,要么葬在沙场,要么活在心里,绝不会是这等虚头巴脑的幻象!”
亲卫的脸瞬间扭曲,五官像融化的蜡油般流淌,化作无数光点消散。甘宁提戟闯入庄门,石板路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那些桃树的影子在地上蠕动,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脚步,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拖入地底。
他忽然听见熟悉的笑声,粗犷而爽朗,是当年锦帆贼弟兄们独有的笑声。抬头看见桃树下,站着十几个青巾绿袍的汉子——那是当年跟他一起劫江的弟兄,为首的是他的发小阿虎,左手缺了根小指,那是年轻时为救他被鳄鱼咬掉的。其中几个,早在投奔黄祖时就被他亲手斩杀,因为他们背叛了他,投靠了仇家。
“兴霸,过来喝杯!”阿虎举着酒葫芦,葫芦上的豁口正是甘宁当年用剑劈的,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们为了分赃不均吵了架,他一怒之下劈了酒葫芦,“你看,咱们又在一起了,管他什么吴侯魏主,咱们还是当年的锦帆贼,逍遥自在,多好!”
甘宁的手微微颤抖,双戟险些脱手。他确实无数次梦见过这场景,梦见弟兄们没有反目,没有刀兵相向,就这么在江面上喝酒、劫富济贫,活成一群无拘无束的浪荡子。阿虎的笑容那么真实,连眼角的疤痕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疤痕是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的。
但九环印记的金光让他保持着清醒——那汉子的酒葫芦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暗红色的能量汁液,与心魔之门的雾气一模一样,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凝固的血。“某家欠你们的,到了九泉之下自会偿还。”甘宁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双戟交击,火星溅在桃树上,花瓣顿时燃起黑色的火焰,“但某家绝不会跟一群幻象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