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银匙开铁锁

亨利的眉毛挑了挑。

顾承砚继续道:“那批绸子能传世,是因为织工在经线里加了桑皮纸纤维。贵公司若真想做长久生意,该学的不是监管,是——”他指了指晒布场上飘着的蓝布,“把根扎进土里。”

苏若雪悄悄攥紧了袖口。

她知道,顾承砚这是在提醒亨利:日商的钱是浮萍,合作社的根基是三千社员的手,是前线战士的命。

亨利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大笑起来:“顾先生果然如传闻般风趣!这样,我们把监管条款改成‘三方联署’——贵社派审计,我们派财务,再请工部局的华人董事做见证。如何?”

“再加一条。”顾承砚翻开意向书,用钢笔在“承销比例”处划了道线,“三成太少。我要贵公司把野村商会在欧洲的丝绸订单,匀两成给我们。”

亨利的脸沉了下来:“顾先生这是要断人财路?”

“是救人活路。”顾承砚指向远处码头,二十个织工正往货轮上搬护具箱,“野村的丝绸用的是朝鲜女工的血线,我们的用的是上海阿姐的绣针。欧洲贵妇要真爱美,该知道哪块布上有活人的温度。”

苏若雪看着他说话时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地图上画的红圈——那是意大利米兰的丝绸展会,是打破日商垄断的关键。

原来他早把算盘打到了海外。

谈判持续到晌午。

当亨利在修改后的意向书上签完字,苏若雪捧着新账本走过来,封皮印着“三方联署资金簿”,每一页都留着三栏签名处。

“亨利先生请看,”她翻开第一页,“这是今早社员们按的红手印——他们说,外资的钱要像晒布,得在太阳底下晾够三日。”

亨利的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指印,忽然伸手和顾承砚握了握:“顾先生,我在上海二十年,头回见商人把账算到人心上。”

汽艇离开时,江面上飘来断断续续的汽笛声。

顾承砚望着船尾的白浪,对苏若雪道:“去把张阿妹的染缸搬到码头。明天开始,每匹外销绸都要绣上‘民生’二字——要让洋人知道,这不是生意,是中国的布。”

暮色漫进合作社时,青鸟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野村的人在闸北找了批地痞,说明儿要砸咱们的新染坊。”

顾承砚摸出块薄荷糖含在嘴里,甜津津的味道漫开:“让老周头带识字班的娃去染坊门口背书。再让小织工们把护具样品摆出来——咱们的布能挡子弹,还怕几个烂砖头?”

苏若雪笑着摇头,转身去取扩音喇叭。

经过账房时,她瞥见窗台上的纸船,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民生命脉基金”的账本上,船底压着张纸条,是顾承砚的字迹:“阿雪,等打完仗,咱们在染坊后头种片莲花。要让每匹布,都带着莲花香。”

晚风掀起账本的纸页,沙沙作响,像在应和远处传来的织机声。

那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汇集成片,仿佛要把整片黄浦江都织进新的经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