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破门豁口钻进脖子,冻得他猛地缩了缩。院墙低矮倒塌,视野开阔了些。
天色就在他挪到院门残骸处的功夫,忽然起了一些变化。东方的铅灰色天幕像是被无形的巨笔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隐晦的藏青,边缘甚至透出极其稀薄、近乎虚幻的橙红色光丝。黑暗在迅速溶解。
陈默抱着草鞋,脚步虚浮地朝着那片溶解黑暗的方向挪去。根据陈忠昨晚半昏迷中的念叨,镇子的东头有个小集市,有些农人拿些自己种的菜、编的筐去换点盐巴钱。那里或许能遇到冤大头——不,识货的主顾。
天光一丝一丝硬挤破黑暗,挣扎着涂抹大地。走出破败院墙的范围,沿着一条被牛车和脚板磨得泥泞不堪的土路往前走。空气里混杂了更多复杂的味道:牲口粪便的臊气、泥土的腥味、远处似乎还有柴火刚点燃的青烟味儿,以及…一种隐约的、隔夜馊饭在发酵的酸气?
路的尽头,模糊嘈杂的人声开始透风似的传过来。人声、牲畜偶尔的嘶鸣、几声尖利的吆喝刺破清晨的寒意。市集到了。
不大的一片空地,紧挨着几排同样低矮歪斜的土坯房。空地上星星点点地支棱着些摊子。有直接在地上铺块粗布摆着几把蔫蔫青菜的老妪;有担子两头挑着几捆编得歪歪扭扭竹筐的汉子;也有几个卖杂货的板车,上面杂七杂八堆着粗针糙线、草纸劣酒。更多的则是像陈默这样,找个角落空地就席地而坐或铺块烂布的卖家。人不多,但比他那破屋附近死气沉沉的样子多了不少活气儿。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底层的、混杂着贫瘠和挣扎的生息。
陈默抱着他的草鞋,目光在这些简陋摊子上逡巡。他寻了个最靠边的角落——正好在两间土房歪斜墙壁夹出的一条逼仄缝隙前面,几块大点的碎石还散落在地上。这位置很偏,光线也最暗,冷风毫无遮拦地从夹缝里灌进来。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把那几双歪七扭八的草鞋逐一摆开在冰冷、沾着露水的泥地上。没有布,只有裸露的、冻得僵硬的泥巴。
他搓了搓冻得通红、指节开裂的双手,然后环抱着自己,默默地蹲在摊子后面。姿势和对面那些菜贩子农人一样,只是眼神空洞,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窘迫。
枯草混着泥巴的土腥味,从他摊开的草鞋上幽幽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