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两!都给你!拿纸烧了还你!!拿我肉偿——!够不够——!!”尖利的诅咒混合着歇斯底里的哭嚎!刺穿了风雪!她发狂地扯烂纸片!揉成一团!又撕!十指上的鲜血将冻硬的纸团染成黑红的污糟!碎纸屑沾在脸上!混着鼻涕眼泪!糊得看不出人形!
钱算子退后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账册在他眼前变成一堆沾满血泥的烂纸。手里的算盘珠无声地滑了一下。
两个押解的衙役被这疯样惊住片刻,随即猛醒,嘴里骂着娘扑上去!一人抓住柳如霜一只胳膊!死命向后猛拽!
“老实点!疯婆子!”
刺啦!一声裂帛脆响!
柳如霜那单薄的赭色囚衣本就破朽!竟被粗暴地撕下半边袖子!枯瘦的肩膀暴露在寒风里!立时冻得青紫一片!她身体被硬扯着摔回冰冷的囚车!铁链哗啦砸在车底!溅起几缕肮脏的雪泥!
骡车被衙役鞭子赶得猛一趔趄!车轮碾过雪堆!重新启动!
风雪更紧了。
车帘缝隙里能看到她死死攥着的那团烂纸,纸屑和血污糊了满手满指甲。她还在不住地哆嗦着,脸贴着脸冰凉的木板,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嗬嗬声。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侯府的方向,枯黄的眼珠在污糟中亮得骇人,像是要烧穿风雪和屋脊:
“……等着……我……等着!等……他跪着来……求我……”
嘶哑的诅咒被风扯碎,撞在骡脖子下那哑巴铃铛上,连那点闷响都吃没了。
破囚车晃晃悠悠,压着新雪,吱嘎作响地顺着结冰的车辙印,一点一点,没进了北风卷起的白茫茫雪雾里。
雪地污烂的车辙印里,嵌着几片泡烂发黑的黄麻纸渣。
钱算子弯腰,在雪地里摸索着。枯硬的手指扒开雪和脏泥,抠出一张相对完整的碎纸角。纸角上还有半拉墨字:
“……租……利……侯府……”
他指腹抹掉纸面上的污冰,仔细折好,塞进胸前油腻的账簿皮封套里。
算盘珠子在布套里碰了一下。
老骡脖子下的铃铛又“铛啷”一声。
风雪弥漫,很快把那两道碾出冰沟的肮脏车辙,连同破车模糊的轮廓,一起吞没在更深的灰白里。
北风卷地,刮干净了柳如霜囚车碾过的那道脏雪印子。府门前挂的彩绸灯笼在风里抖着残红,夜里映在青石板上像泼了一洼一洼的血痂子。连着半月,侯府门廊底下都扫出带刀痕的破竹筒和淬过毒的细铁丝,被赵大锤骂骂咧咧收去烧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