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薄雪刚落下来就化了,地上湿漉漉反着寒光。后院刚搭的观星台是新刨木头的白茬子,油腥气还没散尽。陈默攀着冻手的木头梯子上去,踩得咯吱响。沈轻眉跟在后面,素白裙角扫着阶上湿雪。
台子四角挂了防风的气死风灯,黄澄澄的光晕开一小片暖色。中间立着个蒙了灰的青皮铜炉,里头焖着半熄的炭灰,一点余温都不剩了。陈默搓了下冻僵的手指头,往炉灰里又丢了两块新炭。火绒刚吹出火星,冷风一卷,差点又灭了。他拢着手挡风,灰烟呛得咳了一声。
沈轻眉没管那炉子,径直走到台边。檐角的冰溜子滴着水,砸在底下枯草窠里,“嗒”一声轻响。她微仰着头,蒙眼的白绫在微光里像道冷凝的霜。风卷着细雪碎霰扫过她侧脸,颊边几缕散碎的乌发粘着雪沫子。
远处街巷里零零落落炸开小炮仗的脆响。谁家孩子甩着根烧红的炭条,在黑乎乎的巷子口画亮圈儿。几点火星子在墨黑的天幕底下明灭,瞬间又被夜吞了。城里热闹得像烧开的粥,喧嚣声浪隔着一重重院落瓦顶闷闷地漫过来。
更鼓敲过两巡。
雪停了。
风头却更硬了些。
就在城里喧闹声浪顶到最高的那一刻!
侯府观星台下头的黑黢黢的小街里!猛地蹿起一星黄豆大的火苗!
紧接着!
“呼啦”!
一盏鼓胀的白纸灯拖着暖黄的光晕,摇摇晃晃挣脱了谁的手,猛地拔起!
它像是烧着了翅膀的蛾子,在墨黑的、凝冻的夜底下打着旋儿攀升!
纸灯壁薄,映着里头剧烈摇曳的橘红火苗,能看清灯面上糊着的粗炭大字——“诗”!
灯下还吊着半张皱巴巴的纸片,随着寒风翻卷!
如同一点星火落入枯草!
几乎是灯影腾空的刹那!
东!南!西!北!
远近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