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答安身体僵住,油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她想说什么,却听见地面传来马蹄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见地窖入口处闪过一道黑影。
"是赤老温的人!"合答安抓起弓箭,"从密道走,尽头是斡难河!"
铁木真拽住她的手腕:"一起走!"
"不行!"少女推开他,"他们追的是你!快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铁木真咬咬牙,抓起弓箭冲进雨里。他听见合答安在身后喊"小心",然后是弓弦破空的声音——一支雕翎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射中了最前面的追兵。
"往山上跑!"锁儿罕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铁木真转身,看见铁匠正用身体挡住狭窄的山道,手中的铁锤染着血:"他们不知道还有另一条路!"
"您……"
"别废话!"锁儿罕举起铁锤,"记住,隐忍者方能存活!"
铁木真狂奔上山,暴雨再次倾盆而下。他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听见合答安的尖叫,然后是一声闷响——那是铁锤砸在血肉上的声音。少年顿住脚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在这时听见锁儿罕的怒吼:"滚!别让我看不起你!"
泪水混着雨水滑落。铁木真转身,朝着山顶狂奔。当他终于爬上制高点时,看见泰赤乌部的火把在山脚下散开,像一群贪婪的野狼,正在撕咬最后一块猎物。
他摸出怀里的狼首骨坠,那是合答安偷偷塞进来的。骨坠上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温暖。远处,不尔罕山的轮廓若隐若现,像是长生天张开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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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回来的。"铁木真对着天空低语,声音被暴雨吞噬,却在心底激起千层浪。他折断木枷的残片,扔进山谷,看着它们在风雨中坠落,如同他逝去的童年。
黎明时分,雨停了。铁木真在山涧里洗净脸上的血污,发现木枷的勒痕已经深入皮肉,终将成为永不消退的印记。他摸了摸脖子,想起合答安为他包扎时的轻柔动作,想起锁儿罕挡在追兵前的背影,突然明白:隐忍不是屈服,而是积蓄力量的盾牌;伤疤不是耻辱,而是生命给予的勋章。
他沿着斡难河向东走,直到看见熟悉的毡帐。诃额仑正在挤羊奶,听见脚步声抬头,手中的木碗"啪嗒"落地。少年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木枷的碎片还挂在腰间,脖子上的血痂与雨水混合,结成暗红色的壳。
"铁木真?"母亲颤抖着身手,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铁木真走进毡帐,跪在母亲面前。合撒儿冲过来抱住他,别勒古台举着木剑要去报仇,帖木仑则用小手摸着他的脸,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疼。"
"我没事。"铁木真握住母亲的手,感受着那上面的老茧和温度,"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们。"
诃额仑突然抱住他,力气大得惊人。少年闻到母亲身上的羊奶味,那是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比任何良药都更能治愈伤口。
当天夜里,铁木真梦见自己戴着木枷站在祭坛上,塔里忽台的弯刀即将落下,却被一道闪电劈断。他低头,看见木枷上的狼首雕刻突然活了过来,化作苍狼冲向天际,而他的身体也随之轻盈,终于挣脱了枷锁的束缚。
当他从梦中惊醒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铁木真摸出藏在毡帐下的弓箭,那是锁儿罕打造的新弓,弓弦上还缠着合答安的红头巾。他走出帐外,对着东方射出一箭,箭头刺破晨雾,消失在草原尽头。
这一箭,是告别过去的囚徒;下一箭,他要射向更广阔的天地。在木枷留下的伤痕里,在雨夜逃亡的恐惧中,少年终于明白:草原从不相信眼泪,只相信磨砺后的锋芒。而他,已经做好了成为锋芒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