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南阳暗涌

征北将军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将悬挂的巨大舆图照得纤毫毕现。代表着南阳郡的那片区域,被朱砂浓重地圈出,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块亟待切割的肥美膏腴之地。

吕布与贾诩相对而坐,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被圈定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静的、蓄势待发的张力。

“文和,刘表的‘贺礼’收了,虚与委蛇的客套话也说尽了。如今并州大势初定,内部梳理已有章法,刘备那头饥肠辘辘的饿狼也放了出去,够曹孟德忙乱一阵。”吕布的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舆图上南阳的位置,发出笃笃的轻响,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不容置疑的决心,“是时候,将目光收回,好好谋划一下这近在咫尺的南阳了。此地不取,如鲠在喉。”

贾诩微微颔首,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无丝毫轻松之色,反而更加凝重:“主公英明,南阳乃帝乡之基,北连司洛,南蔽荆襄,西通关中,东达淮泗,确乃必争之战略要地,得之则中原门户洞开。然,守将文聘,字仲业,非是庸碌之辈,其沉稳刚毅,深得军心,更兼刘表信重。尤为棘手者,其已洞察我方意图,先手布下了这‘告奸令’,此乃应对我方渗透、稳固内部的绝佳手段,近乎阳谋,使我等颇感掣肘。”

“‘告奸令’……举报邻里通敌者,一经查实,赏被告家产之半。”吕布缓缓重复着这条冷酷的法令,嘴角勾起一丝混合着冷意与欣赏的弧度,“好狠辣的手段,也好生有效。重赏之下,勇夫尚且难挡,何况升斗小民?此法一出,人人自危,互相监视,邻里相疑,父子兄弟或可相告。文仲业这是要在我等与南阳士民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猜忌之墙,让我等在南阳,寸步难行,耳目闭塞。”

“正是如此。”贾诩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遇到劲敌的审慎,“此令如同铁锁横江。我先前耗费心血布置的几条暗线,如今活动已变得举步维艰,联络风险倍增。以往或可以钱财动之,以利害说之,以前程诱之的人,如今也要反复权衡,是否会因行踪不慎,被身边觊觎其家财之人告发,转眼间便是家业成空,性命不保之局。如今的南阳境内,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寻常渗透之法,收效甚微。”

吕布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弘农城的灯火在远处明灭。“是块硬骨头,硌牙,但也得啃。文和,智计百出,可有良策破此僵局?”

贾诩沉吟片刻,枯瘦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点,缓缓道:“‘告奸令’如同一道铁幕,强行冲击,非但不能破开,反而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弹,暴露我方意图。然,铁幕虽坚,亦非全无缝隙可寻。其根基,在于利用人性中的‘贪利’与‘惧祸’。我等或可从此两点入手,以柔克刚,徐徐图之。”

“详细说来。”吕布转过身,目光灼灼。

“其一,顺应其‘利’,反向用之。”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幽深难测的光芒,“他既以重赏鼓励告发,我等亦可效仿,甚至开出更高的价码。关键在于,寻找那些……本就对文聘严苛治理心存不满,或与当地豪强、乃至文聘麾下军官素有旧怨、备受排挤之人。暗中接触,晓以利害,暗示他们,若能提供真正有价值的军情、政情,我等所予之酬劳,未必逊于那虚无缥缈、且需担巨大风险的‘家产之半’,更能保其举家平安,甚至助其远离南阳这日益紧张的是非之地,于洛阳、长安等地另谋安身立命之所。此乃以彼之矛,攻彼之后,以利破利。”

吕布点头:“此计可行。虽筛选不易,风险亦高,但人性逐利,总会有那铤而走险、不甘现状之徒。可令李肃麾下精干之人,谨慎行之。”

“其二,利用其‘惧’,以惧制惧。”贾诩继续道,声音低沉,“可令可靠细作,在南阳各城邑、乡野间,巧妙散布流言,言及……征北将军吕布,最是敬重忠义,深恨那等背信弃义、卖友求荣、靠举报他人以求富贵之辈。凡藉此‘告奸令’告发他人而获利者,即便一时得逞,他日若吕大将军旌旗南指,入主南阳,必对此等不义之徒严惩不贷,其所得不义之财,必十倍追缴!举家连坐!而反之,那些虽身处刘表治下,却能明辨大势,暗中助我,传递消息之义士,则视为南阳功臣,他日必有重用,赐予田宅官爵,保其世代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