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印信被递到刘备面前。冰冷,沉重,仿佛有山岳之重。
刘备抬起头,泪痕未干,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他看了一眼印信,又看了一眼榻上气息愈发微弱的陶谦,最后,目光扫过面前的陈珪、糜竺、陈登,以及闻讯赶至门口、此刻正看着他的关羽和张飞。
关羽那双总是微眯的丹凤眼此刻睁大了些,重枣般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微微颔首,示意刘备接受。张飞环眼圆睁,钢牙紧咬,虬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强压着对曹操的滔天恨意和对眼前局势的焦躁,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糜竺亦上前一步,躬身道:“玄德公,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请以大局为重!”
刘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斥着药味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决然。他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接过了那方冰冷的印绶。
印信入手瞬间的沉甸甸寒意,让他手臂微微一沉,心头的重压却仿佛又增了千斤。
就在此时,陶谦那只枯瘦如柴、冰凉得吓人的手,猛地从被褥中伸出,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抓住了刘备刚接过印绶的手腕!
那冰冷的触感,让刘备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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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谦的手指如同干枯的树枝,剧烈地颤抖着,却蕴含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惊人力量,指甲几乎要抠进刘备的皮肉里。他拉着刘备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在刘备的掌心,用指尖一下下地划动着。
那是一个字。
一个歪歪扭扭、却用尽了他生命最后所有力道的字——“慎”。
指尖的冰凉和那刻骨般的力道,透过皮肤,直抵刘备的心底,成为了一个永生难忘的冰冷烙印。
划完这个字,陶谦眼中的光芒急速黯淡,他仿佛卸下了最后一块巨石,气息变得更加游离。他看着刘备,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刘备不得不再次俯身贴近。
“守…守不住…便…弃之…万勿…为…虚名…拖累…百…姓…”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打断了他。他瘦弱的身躯在锦被下痛苦地痉挛起来,脸色瞬间涌上一股骇人的潮红。旁边的侍女慌忙上前,用白帕去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陶谦猛地呕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浓血,瞬间将洁白的手帕染得刺目惊心。
那抹血红,在昏暗的室内,在刘备通红的泪眼前,显得如此狰狞和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