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漫长如整个夜晚。
书房内终于重归寂静,一种带着奇异慵懒与浓浓暧昧的寂静。
烛火已然燃去大半,光线变得愈发昏暗朦胧,勉强勾勒出室内狼藉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甜腻而压抑的气息,混合着墨香与淡淡的汗意。
吕布坐起身,默然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深邃,只是在那眼底最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平息的波澜,以及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是满足?是懊悔?亦或是某种更深沉的算计?或许兼而有之。
董白蜷缩在冰冷的席上,用散落的、皱巴巴的衣物勉强遮挡着自己赤裸的身体。长发披散,如同海藻般纠缠,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光滑洁白的肩膀,以及低垂的脖颈处尚未消退的暧昧红痕,显露出她内心极度的不平静与方才经历的狂风暴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寂静都要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最终,吕布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一条缝隙。顿时,一股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夜风涌入室内,驱散了些许令人窒闷的甜腻气息,也让他燥热的身体感到一丝凉意。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夜色,长安城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夜很深了,”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纠缠从未发生过,“回去歇息吧。”
身后,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他顿了顿,并未回头,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今日之事…日后,我自有安排。”
这像是一句承诺,又像是一道指令,彻底为今晚发生的一切,定下了基调。
董白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默默地、有些慌乱地、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穿好自己那身素色的深衣。过程中,她始终低着头,长发依旧遮掩着脸庞,不敢,或者说无颜再看吕布一眼。穿戴整齐后,她像一只刚刚经历了猎人捕杀、侥幸逃脱的受惊小鹿,脚步有些虚浮踉跄,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无声地离开了这间让她失去一切、又仿佛得到某种诡异依托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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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书房内,彻底只剩下吕布一人。
他依旧独自伫立在窗边,任由愈来愈冷的夜风吹拂着他依旧有些发烫的脸庞。冲动如潮水般退去,理智如同冰冷坚硬的礁石,重新浮出水面。与董白的关系,从今夜起,已经变得无比复杂而微妙。这无疑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绑定了她,或许能让她更加死心塌地,但也带来了新的、难以预测的变数与风险。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这些纷乱如麻的思绪暂时强行压下。
他的目光,越过窗棂,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张堆积如山的案几上,准确地落回了最初那份来自渭南、请求赈济粮草的奏报。
春耕在即,农时不可误。
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关系着他吕布能否真正在这关中之地站稳脚跟,而非仅仅作为一个匆匆过客般的征服者。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转身坐回案前,重新提起了那支狼毫笔。笔尖触及砚台,却发现其中的墨汁早已干涸凝固。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几乎让他想要将这满案的竹简帛书尽数掀翻在地!
麾下猛将如云,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自问不输于人;谋士如贾诩、陈宫之辈,亦不乏奇计妙策,长于战略构划与权谋机变。可说到这具体繁琐、细碎到一村一邑的农桑民政、钱粮赋税调度、流民安置安抚、器械营造…竟无一人可真正为他分担这如山重负!贾诩长于大势与阴谋,陈宫善权谋政斗与战略布局,张辽、高顺、徐荣皆是统兵之将,徐晃、张绣亦非此道人才…
“内政之才…能理民安邦之才…何其难得!”吕布放下笔,身体向后重重靠在凭几上,望着那跳跃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无奈的叹息。
这声叹息,沉甸甸地融入到了长安城早春料峭的夜色之中,飘散开去,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