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丝毫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必。”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却并未饮用,只是借着这个动作掩住口型,更低沉的声音传入赵擎耳中:
“让他战。”
赵擎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不解。
李斯的目光掠过台上脸色灰败、尚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淳于越,又扫过台下那些眼神复杂、窃窃私语的儒生和旧贵族,最终,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更广阔的帝国疆域,以及潜藏其中的无数暗流。
“他胜,”李斯的语气淡漠,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法家得益,新政可期。陛下之愿得偿,帝国或可焕然一新。” 这当然是好事,法家思想若能借此机会真正成为帝国唯一的主导思想,超越百家,他这位法家丞相的地位自然更加稳固。
然而,他话锋微转,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他败,……”
李斯没有说完,但赵擎已然明白。若是张苍在这论政台上被驳倒,被扣上“苛政酷吏”、“悖逆天道”的罪名,那么他之前在东土三郡的所有新政举措,都可能被全盘否定。
届时,这个过于耀眼的年轻人,必将从云端跌落,粉身碎骨。
而届时,承受儒家和各方怒火的是张苍,他李斯,依旧是那个沉稳持重、未曾明确表态的丞相。
他甚至可以在事后,以“维护法家纯正”或“安抚天下”为由,出来收拾残局,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于我无损。”李斯终于将那句未尽之语,清晰地吐露出来。
赵擎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丞相的深意。
这是一场无论胜负,丞相都能置身事外,甚至可能从中渔利的博弈。
张苍成了那个冲锋陷阵的卒子,而丞相,则稳坐中军帐。
“下官……明白了。”赵擎低声应道,悄然退后一步,恢复了恭敬侍立的姿态,不敢再多言。
他再次看向台上那个年轻人的目光里,不禁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有钦佩,有惋惜,更有一丝隐晦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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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不再言语,重新将目光投向论政台,姿态超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冷静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