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水投毒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神机营上空依旧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生病的士卒虽已脱离危险,但营地内草木皆兵,往日热火朝天的训练场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李恪深知,仅仅加强戒备远远不够,必须让这群初生的雏鹰,尽快经历风雨,磨砺出真正的爪牙。
“纸上谈兵,终是虚妄。”李恪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扫过下方虽经变故却更显沉毅的五百张面孔,“真正的战场,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残酷。从今日起,操训内容变更。”
他没有多做解释,直接下令开拔。神机营全员携带七日干粮及全部装备,离开经营了数月的沣水营地,一头扎进了终南山北麓的崇山峻岭之中。
没有明确的敌人,没有预设的战场。李恪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目标:七日内,穿越指定区域,抵达另一处集结地。途中,他们将面对的是险峻的地形、莫测的天气、匮乏的补给,以及……来自“敌人”的无休止袭扰。
这“敌人”,是李恪通过侯君集,从北衙禁军中借调来的三百精锐老卒。他们熟悉山林作战,身手矫健,被要求不惜一切手段,模拟高句丽游击部队的袭扰战术,对神机营进行全方位的“磨砺”。
初入山林,神机营还保持着严整的行军队列。然而,仅仅半日后,残酷的现实便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敌袭!”侧翼警戒的哨兵刚刚发出示警,便被从密林中射出的、去了箭头的训练箭“射杀”。紧接着,数十名如同鬼魅般的“敌军”从不同方向发起突袭,他们不恋战,专挑队伍中携带“一窝蜂”火箭箱等重装备的小队下手,用涂抹了泥巴的木刀劈砍,用绳索绊马,制造混乱后便迅速遁入山林,消失无踪。
第一次遭遇战,神机营损失“阵亡”二十余人,数架宝贵的“一窝蜂”火箭箱在混乱中被“摧毁”。
士卒们又惊又怒,他们空有威力巨大的火器,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清,便稀里糊涂地“减员”近一成。
“都慌什么!”带队的一名队正面红耳赤地吼道,“结阵!保护火器!”
然而,山林之中,道路崎岖,林木丛生,传统的战阵根本无法有效展开。队伍被拉得很长,首尾难以相顾。
当夜,营地更是遭到了数次夜袭。“敌军”利用夜色掩护,投掷石块,制造声响,甚至用点燃的湿草制造浓烟,搅得神机营士卒彻夜难眠,精神高度紧张。
第二天,情况更加糟糕。水源被投毒(模拟),预设的补给点被“敌军”抢先破坏。士卒们不得不依靠自身携带的有限干粮和寻找野果、山泉充饥解渴。沉重的火器装备在崎岖的山路上成了巨大的负担,行军速度缓慢,士气开始低落。
李恪全程跟随,却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除非出现真正的生命危险,他绝不插手指挥。他看着那些年轻士卒从最初的慌乱无措,到后来的咬牙坚持,再到开始自发地组织起小股反击,设置陷阱,派出尖兵探路……
血与汗的教训,远比任何操典上的条文更加深刻。
第三天,一场不期而至的秋雨,让境况雪上加霜。山路变得泥泞不堪,火绳受潮,引信难以点燃。一支试图伏击“敌军”的小队,因为火铳(训练用,不装弹)无法击发,反被“敌军”包了饺子,全员“阵亡”。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王爷!这仗没法打了!”一名浑身泥泞、脸上带着擦伤的队正找到李恪,声音嘶哑,“我们的火器,在雨林里就是烧火棍!不如……不如把那些笨重家伙丢了,跟那帮龟孙子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