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乙丑),卢循抵达淮口(秦淮河入长江处),朝廷内外实行戒严。琅邪王司马德文担任都督宫城诸军事,驻守中堂皇;刘裕驻守石头城,众将领各自领兵驻守要地。刘裕的儿子刘义隆才四岁,刘裕派咨议参军刘粹辅佐他,镇守京口。刘粹是刘毅的同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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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看到百姓在江边眺望叛军,感到奇怪,便询问参军张劭,张劭说:“如果您还没返回,百姓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眺望!现在他们应该不再恐惧了。叛军如果从新亭直接进军,势头不可阻挡,我们应当暂且回避,胜负难以预料;如果他们回师停泊在西岸,就一定会被擒获。”
徐道覆请求从新亭到白石一带烧毁战船,登陆进军,分几路攻打刘裕。卢循想求万全之策,对徐道覆说:“大军还没到,孟昶就已闻风自杀;从大势来看,京城理应不久就会溃乱。现在要在一天内决出胜负,靠冒险求利,既不是必定取胜的办法,还会损伤士兵,不如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徐道覆因卢循多疑少决,叹息说:“我最终会被卢公耽误,事情必定无法成功;如果能让我为真正的英雄效力,平定天下都不在话下。”
刘裕登上石头城眺望卢循的军队,起初看到叛军向新亭进军,他回头看向身边的人,脸色骤变;不久叛军回师停泊在蔡洲,他才面露喜色。这时,各路军队逐渐集结。刘裕担心叛军突袭,便采纳虞丘进的计策,砍伐树木在石头城和淮口设置栅栏,修缮越城,修筑查浦、药园、廷尉三座营垒,都派兵驻守。
刘毅历经蛮族和汉族地区,仅能独自逃脱,随从士兵又饥又累,死亡的有十分之七八。五月十五(丙寅),刘毅抵达建康,等待治罪。刘裕安慰勉励他,让他负责朝廷内外的留守事务。刘毅请求自我贬官,朝廷下诏将他降为后将军。
这时,北魏长孙嵩率军抵达漠北后返回,柔然军队追击并将他围困在牛川。五月二十一(壬申),北魏君主拓跋嗣率军北上攻打柔然。柔然可汗郁久闾社仑听说后,逃走途中去世;他的儿子郁久闾度拔还年幼,部众拥立社仑的弟弟郁久闾斛律,号称蔼苦盖可汗。拓跋嗣率军返回参合陂。
卢循在南岸埋伏军队,派老弱士兵乘船向白石进军,声称全军将从白石登陆。刘裕留下参军沈林子、徐赤特驻守南岸,封锁查浦,命令他们坚守不动;自己和刘毅、诸葛长民率军北上抵御。沈林子说:“妖贼说的这番话,未必属实,应当严加防备。”刘裕说:“石头城地势险要,而且淮河栅栏十分坚固,留下你在后驻守,足够守住。”沈林子是沈穆夫的儿子。
五月二十九(庚辰),卢循焚烧查浦,进军到张侯桥。徐赤特准备出击,沈林子说:“叛军声称前往白石,却多次前来挑战,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我们兵力寡不敌众,不如坚守险要等待大军回援。”徐赤特不听,于是出兵交战,叛军伏兵四起,徐赤特大败,独自乘船逃往淮北。沈林子和将军刘钟据守栅栏奋力作战,朱龄石率军救援,叛军才撤退。随后,卢循率领精锐士兵大规模登陆,抵达丹阳郡。刘裕率领各路军队火速返回石头城,斩杀徐赤特,让士兵脱下铠甲休整。过了很久,才出兵在南塘列阵。
六月,朝廷任命刘裕为太尉、中书监,加授黄钺(古代帝王授予大臣的仪仗,象征专断权力);刘裕接受黄钺,推辞了其他官职。任命车骑中军司马庾悦为江州刺史。庾悦是庾准的儿子。
这时,司马国璠和弟弟司马叔璠、司马叔道逃往后秦。后秦王姚兴说:“刘裕正在诛杀桓玄、辅佐晋朝皇室,你们为什么来投奔我?”他们回答说:“刘裕削弱皇室权力,我们宗族中有自行建功立业的人,都被刘裕铲除。他正是国家的祸患,比桓玄更严重。”姚兴任命司马国璠为扬州刺史,司马叔道为交州刺史。
卢循在各县城劫掠却没有收获,对徐道覆说:“军队已经疲惫,不如返回寻阳,集中兵力攻取荆州,占据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再慢慢和建康对抗。”秋季,七月初十(庚申),卢循从蔡洲南下返回寻阳,留下党羽范崇民率领五千人据守南陵。七月十四(甲子),刘裕派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内史兰陵人蒯恩、中军咨议参军孟怀玉等人率领军队追击卢循。
七月十五(乙丑),北魏君主拓跋嗣返回平城。
西秦王乞伏乾归讨伐越质屈机等十多个部落,降服两万五千人,将他们迁徙到苑川。八月,乞伏乾归再次把都城迁回苑川。
沮渠蒙逊讨伐西凉,在马庙击败西凉世子李歆,擒获西凉将领朱元虎后返回。西凉公李暠用两千斤白银、两千两黄金赎回朱元虎;沮渠蒙逊归还朱元虎,于是和李暠结盟后返回。
这时,刘裕返回东府,大规模整治水军,派遣建威将军、会稽人孙处,振武将军沈田子率领三千士兵从海路袭击番禺。沈田子是沈林子的兄长。众人都认为“海路艰难遥远,必定难以到达,而且分散现有兵力,不是当前急需的事”。刘裕不听,告诫孙处说:“大军在十二月初必定能击败妖虏,你到那时要先摧毁他们的巢穴,让他们逃跑后无处可归。”
谯纵派遣侍中谯良等人前往后秦朝见,请求派兵讨伐东晋。谯纵任命桓谦为荆州刺史,谯道福为梁州刺史,率领两万士兵侵犯荆州;后秦王姚兴派遣前将军苟林率领骑兵与他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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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自从卢循东下后,就没有收到建康的消息,盗贼四起。荆州刺史刘道规派遣司马王镇之率领天门太守檀道济、广武将军彭城人到彦之率军入京救援建康。檀道济是檀祗的弟弟。
王镇之抵达寻阳时,被苟林击败。卢循听说后,任命苟林为南蛮校尉,分派兵员给他,让他乘胜攻打江陵,声称徐道覆已经攻克建康。桓谦在途中招募旧部和义士,百姓投奔他的有两万人。桓谦驻守枝江,苟林驻守江津,两路叛军逼近江陵,江陵的官员百姓大多怀有二心。刘道规于是召集将士,对他们说:“桓谦现在就在附近,听说各位中有不少人有离开的打算,我从东边带来的文武官员足够应对事务,如果有人想离开,我绝不禁止。”于是在夜间打开城门,直到天亮都不关闭。众人都敬畏服从,没有一人离开。
雍州刺史鲁宗之率领数千人从襄阳赶赴江陵。有人说鲁宗之的意图难以预测,刘道规独自骑马迎接他,鲁宗之感动喜悦。刘道规让鲁宗之留守江陵,把他当作心腹托付,自己率领各路军队攻打桓谦。众将佐都说:“现在远道出兵讨伐桓谦,取胜难以保证。苟林近在江津,窥探我们的动静,如果他来攻城,鲁宗之未必能坚守;万一有差错,大事就完了。”刘道规说:“苟林愚昧懦弱,没有奇计,他认为我离城不远,必定不敢攻城。我现在攻打桓谦,一到就能攻克;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已经返回了。桓谦失败后,苟林就会吓破胆,哪里有时间来攻城!况且鲁宗之独自坚守,怎么会支撑不了几天!”于是率军火速攻打桓谦,水陆并进。桓谦等人大规模部署水军,加上步兵骑兵,在枝江交战。檀道济率先冲锋攻破敌阵,桓谦等人大败。桓谦独自乘船逃往苟林处,刘道规追击并斩杀了他。返回江陵途中,抵达涌口时,讨伐苟林,苟林逃走,刘道规派遣咨议参军、临淮人刘遵率领军队追击。起初,桓谦抵达枝江时,江陵的官员百姓都给桓谦写信,告知城内虚实,想做内应;到这时,刘道规查获了这些信件,却全部烧毁不看,众人于是安定下来。
江州刺史庾悦任命鄱阳太守虞丘进为先锋,多次击败卢循的军队,进军占据豫章,切断卢循的粮道。九月,刘遵在巴陵斩杀苟林。
桓石绥趁卢循入侵之机,在洛口起兵,自称荆州刺史;征阳县令王天恩自称梁州刺史,袭击并占据西城。梁州刺史傅韶派遣儿子、魏兴太守傅弘之讨伐桓石绥等人,将他们全部斩杀,桓氏家族就此灭亡。傅韶是傅畅的孙子。
西秦王乞伏乾归攻打后秦的略阳、南安、陇西等郡,全部攻克,将两万五千户百姓迁徙到苑川和枹罕。
九月甲寅日,北魏将拓跋珪安葬在盛乐金陵,谥号为宣武,庙号为烈祖。
刘毅坚决请求追击卢循,长史王诞暗中对刘裕说:“刘毅已经战败,不宜再让他立功。”刘裕听从了他的建议。冬季,十月,刘裕率领兖州刺史刘籓、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人南下攻打卢循,任命刘毅为监太尉留府,后方事务都托付给他。十月癸巳日,刘裕从建康出发。
徐道覆率领三万士兵进军江陵,突然抵达破冢。当时鲁宗之已经返回襄阳,来不及追召,人心大为震动。有人传言卢循已经平定京城,派遣徐道覆来担任荆州刺史,江汉地区的官员百姓因感激刘道规烧毁信件的恩德,没有再怀二心。刘道规派刘遵另外率领游击军队,自己在豫章口抵御徐道覆,先锋部队失利;刘遵从外围横向袭击,大败叛军,斩杀一万多人,叛军跳水淹死的几乎殆尽。徐道覆独自乘船逃回湓口。起初,刘道规让刘遵率领游击军队,众人都认为“强敌当前,只担心兵力不足,不应分割现有兵力,把军队放在无用的地方”。等到击败徐道覆,最终靠的是游击军队的力量,众人才心服。
鲜卑族仆浑部落、羌族句岂部落、输报部落、邓若部落等,率领两万多户百姓向西秦投降。
王仲德等人听说刘裕大军即将到达,在南陵进攻范崇民,范崇民的战船分别停泊在长江两岸。十一月,刘钟亲自去侦察叛军,天降大雾,叛军用钩子钩住他的战船。刘钟于是率领身边士兵攻打叛军战船的舱门,叛军急忙关闭舱门抵抗。刘钟从容返回,与王仲德一起攻打范崇民,范崇民逃走。
十一月癸丑日,益州刺史鲍陋去世。谯道福攻陷巴东,杀死守将温祚、时延祖。
卢循驻守广州的士兵没有防备海路,十一月庚戌日,孙处从海路突然抵达,恰逢大雾,从四面攻城,当天就攻克广州城。孙处安抚当地旧民,诛杀卢循的亲党,整顿军队严密防守,分别派遣沈田子等人攻打岭南各郡。
刘裕的军队驻扎在雷池,卢循扬言不攻打雷池,要顺江直下。刘裕知道他想交战,十二月初二(己卯),进军到大雷。十二月初三(庚辰),卢循、徐道覆率领几万士兵沿江而下,前后的战船一眼望不到头。刘裕出动全部轻捷战船,率领各路军队合力攻击;又分派步兵骑兵驻扎在西岸,岸上的军队投掷火把焚烧叛军战船,一时间烟火冲天。卢循的军队大败,逃回寻阳;准备前往豫章,于是全力用栅栏阻断左里。十二月十九(丙申),刘裕的军队抵达左里,无法前进。刘裕指挥士兵准备交战,手中的指挥旗旗杆突然折断,旗帜沉入水中,众人都感到奇怪和恐惧。刘裕笑着说:“往年在覆舟之战中,旗杆也折断过,现在又这样,叛军必定会被击败。”随即下令攻打栅栏,向前推进。卢循的军队虽然拼死作战,却无法阻挡。卢循独自乘船逃走,被杀死和跳水淹死的叛军共一万多人。刘裕接纳叛军的投降者,赦免了被逼迫跟随叛军的人,派遣刘籓、孟怀玉率领轻装军队追击卢循。卢循收拢逃散的士兵,还有几千人,径直返回番禺;徐道覆逃走,据守始兴。刘裕任命建威将军褚裕之为广州刺史。褚裕之是褚裒的曾孙。刘裕返回建康。刘毅厌恶刘穆之,常常在和刘裕闲谈时说刘穆之权力太大,刘裕却更加亲近信任刘穆之。
北燕广川公冯万泥、上谷公冯乳陈,自认为是皇室宗室,有大功,认为应当入朝担任辅政大臣。北燕王冯跋因他们镇守外地重任在身,长期不征召他们入朝,两人都心怀怨恨。这一年,冯乳陈暗中派人告诉冯万泥说:“我有重要的计划,希望和叔父一起谋划。”冯万泥于是逃到白狼,与冯乳陈一起反叛,冯跋派遣汲郡公冯弘和张兴率领两万步兵骑兵讨伐他们。冯弘先派人向他们说明祸福;冯万泥想投降,冯乳陈不同意。张兴对冯弘说:“叛军明天会出战,今晚必定会来偷袭我们的军营,应当做好防备。”冯弘于是暗中命令士兵每人准备十束草,储存火种,埋伏士兵等待叛军。当天夜里,冯乳陈果然派遣一千多名壮士前来劫营,各处火种同时点燃,伏兵趁机拦击,将叛军全部俘获斩杀。冯万泥、冯乳陈恐惧,出城投降,冯弘将他们全部斩杀。冯跋任命范阳公冯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任命冯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