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盱眙血战与魏宫惊变:元嘉时代的终章

刘宋八

到了公元451年春季,正月初一,北魏皇帝拓跋焘在瓜步山上大规模召见文武百官,按照等级差别封爵并进行赏赐。北魏军队沿着长江点燃烽火;太子右卫率尹弘对宋文帝刘义隆说:“胡族这样做,必定是要撤退了。”初二,北魏军队劫掠百姓、焚烧房屋后离去。

先前,刘诞世谋反时,江夏王刘义恭等人上奏,称彭城王刘义康多次口出怨言,动摇民心,因此心怀不轨的人趁机产生叛乱念头,请求将刘义康迁徙到广州。宋文帝准备迁徙刘义康,便先派使者告知他,刘义康说:“人终有一死,我难道贪生怕死!若我必定成为祸乱的根源,即便迁到远方又有什么用!请让我死在这里,耻于再多次迁徙。”最终未能成行。北魏军队抵达瓜步时,人心惶恐。宋文帝担心心怀不轨的人再次拥戴刘义康叛乱;太子刘劭、武陵王刘骏、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多次上奏,建议尽早处置刘义康;宋文帝于是派中书舍人严龙携带毒药,赐刘义康自尽。刘义康不肯服药,说:“佛教不允许自杀;愿听凭你们随意处置。”使者用被子将他闷死。

此时,江夏王刘义恭认为碻磝无法坚守,便召王玄谟退回历城(今山东济南);北魏军队追击,击败王玄谟,最终夺取碻磝。

起初,宋文帝听说北魏将要入侵,便命令广陵太守刘怀之预先烧毁官署、船只,率领全部百姓渡过长江。山阳太守萧僧珍将百姓全部收拢进城;朝廷运送粮草、武器到盱眙(今江苏盱眙)和滑台(今河南滑县)的物资,因道路不通,都滞留在山阳;萧僧珍蓄满池塘的水,等北魏军队到来时,决堤灌敌。北魏军队经过山阳,不敢停留,转而攻打盱眙。

这时,北魏皇帝向臧质索要美酒,臧质却将尿封装好送给他;北魏皇帝大怒,下令修筑长墙包围盱眙城,一夜之间就完工了;又搬运东山的土石填平壕沟,在君山修建浮桥,阻断盱眙的水陆通道。北魏皇帝给臧质写信说:“我现在派去作战的士兵,都不是我们本族(鲜卑族)人:城东北的是丁零人和胡人,城南的是氐族、羌族。假使丁零人战死,正好可以减少常山、赵郡的贼寇;胡人战死,减少并州的贼寇;氐、羌人战死,减少关中的贼寇。你若杀了他们,对自己没有任何不利。”

臧质回信说:“我看了你的信,已经完全明白了你的险恶用心。你倚仗骑兵,屡次侵犯我国边境。王玄谟在东边撤退,申坦在西边溃散,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难道你没听过童谣吗?只因卯年还没到,所以暂且让这两支军队为你打开渡江的道路罢了;这是冥冥中的期限注定,并非人力所能改变。我接受朝廷命令消灭你,目标是像汉高祖在白登击败匈奴那样灭了你,军队出发还没多久。你自己就来送死,岂能再让你活着回去在桑干河享乐!你若幸运,会被乱兵杀死;若不幸,就会被生擒捆绑,用一头驴驮着,直接送到京城示众。我原本想保全城池,若上天无灵,我兵力不敌你,即便被你剁成肉酱、碾成粉末、屠杀分裂,也不足以向朝廷谢罪。你的智谋和兵力,难道能胜过苻坚吗!如今春雨已降,我方军队正从四面集结,你只管安心攻城,不要急于逃走!若你粮食匮乏,可来告知,我会拿出粮仓的粮食赠给你。你送来的刀剑,是想让我用它们斩你吗!”

北魏皇帝大怒,制作了一张铁床,在上面装上铁刺,说:“攻破城池抓获臧质,就让他坐在这上面。”臧质又给北魏士兵写信说:“你们告诉胡族的官民:拓跋焘给我写信,对我如此相待。你们本是中原百姓(奉正朔,指归顺南朝),为何要自取灭亡,难道不知转祸为福吗!”并附上朝廷的悬赏令:“斩杀拓跋焘首级者,封万户侯,赏赐布、绢各一万匹。”

随后,北魏军队用钩车钩拉盱眙城楼,城内士兵用粗绳拴住钩车,数百人呼喊着牵拉,钩车无法退回。到了夜晚,城内士兵用绳子吊着木桶,让士兵乘桶出城,截断钩车的钩子,将钩车缴获。第二天,北魏军队又用冲车攻城,盱眙城墙土质坚硬致密,冲车每次撞击,掉落的土不过几升。北魏军队于是肉搏登城,士兵轮流替换,坠落又重新攀爬,没有一人后退,死伤数以万计,尸体堆积得与城墙平齐。北魏军队攻城三十天,始终未能攻克。恰逢北魏军中流行瘟疫,有人报告说南朝建康派水军从海路进入淮河,又下令彭城守军截断北魏军队的退路;二月初一,北魏皇帝烧毁攻城器具,撤军离去。

盱眙守军想追击,沈璞说:“如今我们兵力不足,虽能坚守城池,却不能出城作战;只需整理船只,做出要北渡追击的样子,加速他们撤退,不必真的出兵。”

臧质因沈璞是盱眙城主,就让他向朝廷上奏捷报,沈璞坚决推辞,将功劳归于臧质。宋文帝听说后,更加赞赏沈璞。

北魏军队经过彭城,江夏王刘义恭惊恐畏惧,不敢出击。有人报告:“胡族驱赶着一万多名南方百姓,晚上应该会在安王陂宿营,距离彭城只有几十里,现在追击,可将这些百姓全部救回。”众将领都请求出兵,刘义恭禁止不许。第二天,朝廷使者到达,宋文帝下令刘义恭全力急速追击。但北魏军队已经走远,刘义恭才派镇军司马檀和之向萧城(今安徽萧县)进军。北魏军队早已闻讯,将所驱赶的百姓全部杀死后离去。此前被俘的程天祚趁机逃回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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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北魏军队共攻破南朝南兖州、徐州、兖州、豫州、青州、冀州六州,屠杀劫掠的人数数不胜数,壮年男子被直接斩杀,婴儿被穿在长矛上,士兵挥舞长矛取乐。北魏军队所经过的郡县,土地荒芜,一片焦土;春天燕子归来,只能在树林中筑巢。北魏的士兵、战马也死伤过半,国内百姓都归罪于拓跋焘。

宋文帝每次命令将领出兵,常常给他们预设作战方案,就连交战的日期和时间,也要等待朝廷的诏令,因此将帅犹豫不前,没人敢自主决断。此外,南朝的平民士兵(白丁)作战时轻易冒进,溃败时又轻易撤退,这也是南朝军队战败的原因。从此,南朝城乡萧条,元嘉年间的治世局面走向衰落。

二月十八日,宋文帝下诏,赈济抚恤遭受敌寇侵扰的郡县百姓,免除他们的赋税徭役。

二月十九日,将太尉刘义恭降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月二十三日,北魏皇帝拓跋焘渡过黄河。

二月二十六日,将镇军将军武陵王刘骏降为北中郎将。

二月二十七日,宋文帝前往瓜步山。当天,解除戒严。

起初,北魏中书学生卢度世是卢玄的儿子,因受崔浩案牵连逃亡,藏匿在高阳人郑罴家中。官吏逮捕了郑罴的儿子,对他进行严刑拷打。郑罴告诫儿子说:“君子应当杀身成仁,即便死也不能吐露卢度世的下落。”他的儿子遵从父亲的命令,官吏用火烧烤他的身体,最终至死都没开口。

等到北魏皇帝抵达长江边时,宋文帝派殿上将军黄延年出使北魏,北魏皇帝问:“卢度世逃亡,应该已经到你们那里了吧。”黄延年说:“京城中没听说过卢度世这个人。”北魏皇帝于是赦免卢度世及其因逃亡而被抄家的族人。卢度世主动现身,北魏皇帝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卢度世为弟弟娶了郑罴的妹妹,以报答郑罴的恩德。

三月初一,宋文帝返回皇宫。

三月十五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举行“饮至礼”(军队凯旋后祭祀宗庙、饮酒庆功的礼仪),并将五万多户投降的百姓安置在京城附近地区。

起初,北魏皇帝经过彭城时,派人对城内说:“我们粮食吃完了,暂且离开,等麦子成熟了再来。”到了麦熟的时节,江夏王刘义恭商议,想割掉麦子、铲除禾苗,将百姓迁移到堡垒中聚居。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说:“胡族不会再来了,我们本就可以自保;即便他们再来,这个提议也不可行。百姓被关在内城,已经饥饿很久,如今正是春天,百姓可在野外采摘野菜充饥;一旦迁入堡垒,立刻就会饿死,百姓知道自己必死,怎能控制得住!若胡族真的再来,割麦也不晚。”在座的人都沉默不语,没人敢反驳。

长史张畅说:“王孝孙的提议,确实有道理。”镇军府典签董元嗣侍奉在武陵王刘骏身边,进言说:“王录事的提议不可改变。”别驾王子夏说:“这话确实没错。”

张畅双手持笏板,对刘骏说:“下官请求命令王孝孙弹劾王子夏。”刘骏问:“王别驾有什么过错?”张畅说:“割麦移民,是关乎全局的重大决策,一方的安危都取决于此。王子夏身为别驾(州府最高佐官),起初没有任何异议;等到听到董元嗣的话,就笑着附和。迎合身边人的意见,如何侍奉君主!”王子夏、董元嗣都十分惭愧,刘义恭的提议最终搁置。

起初,鲁宗之投奔北魏后,他的儿子鲁轨担任北魏荆州刺史、襄阳公,镇守长社(今河南长葛东)。鲁轨一直想回归南朝,但因过去曾杀死刘康祖和徐湛之的父亲,所以不敢前来。鲁轨去世后,儿子鲁爽继承他的官爵。鲁爽年轻时就有军事才干,和弟弟鲁秀都受北魏皇帝拓跋焘的宠信,鲁秀担任中书郎。后来兄弟二人各自犯罪,北魏皇帝责问他们。鲁爽、鲁秀害怕被处死,趁跟随北魏皇帝从瓜步撤军返回时,到达湖陆(今山东鱼台东南),就请求说:“我们与南朝有仇,每次打仗,常担心祖先坟墓遭殃。恳请允许我们一起迎回祖先灵柩,安葬在平城。”北魏皇帝同意了。鲁爽回到长社后,杀死北魏守兵数百人,率领部众及愿意跟随的一千多家投奔汝南。

夏季,四月,鲁爽派鲁秀前往寿阳(今安徽寿县),向南平王刘铄呈递书信请求归降。宋文帝刘义隆听说后,非常高兴,任命鲁爽为司州刺史,镇守义阳(今河南信阳);任命鲁秀为颍川太守,其余兄弟、侄子也都授予官爵,赏赐十分丰厚。接着,北魏人捣毁了鲁爽家族的坟墓。徐湛之认为鲁爽归降是朝廷长远谋划的成果,应特别予以接纳,不敢因私怨谋求报复,请求退居乡间;宋文帝不允许。

青州百姓司马顺则自称是晋朝皇室近亲,聚集部众,自称齐王。梁邹(今山东邹平东北)守将崔勋之前往州府办事,五月初一,乙酉日,司马顺则趁虚袭击并占据梁邹城。又有一位僧人自称司马百年,也聚集部众,自称安定王,响应司马顺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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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日,北魏实行大赦。

这时,南朝宋任命江夏王刘义恭兼任南兖州刺史,移镇盱眙(今江苏盱眙),增加他统领十二州军事的职权。

五月二十五日,任命尚书左仆射何尚之为尚书令,太子詹事徐湛之为尚书仆射、护军将军。何尚之因徐湛之是皇亲,受到的信任和待遇十分优厚,遇事常推让给徐湛之。宋文帝下诏,让徐湛之与何尚之共同受理奏章诉讼。何尚之虽任尚书令,但朝廷事务全由徐湛之掌管。

六月初九,北魏改年号为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