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陈九的身侧,那只仅存的独眼,透过干草的缝隙,警惕地死死盯着月光下木门外那条漆黑幽深的巷道。
有人来了!
三米开外,一个醉醺醺的卫兵,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西班牙小曲,摇摇晃晃地撞开了马厩的木门。
“求您……求您让我见见他。”
女人的喘息声先于身影传入马厩。陈九看见一只脚踝绊在门槛上,缀着银铃的舞鞋不小心甩脱,露出脚跟。
银亮的光追着那具身体照进来,透过草堆的缝隙窥见一抹晃动的瓷白。舞娘佩帕的鞋陷在泥污里,蕾丝裙摆被夜风掀起,露出青葱般的小腿。
她的脖颈被人拽成惊人的弧度,后仰着大口喘气,西班牙卫兵的另一只手正抵住她起伏的锁骨,手指陷进肌肤,汗水顺着ru沟滚落,滑进山谷中。
“你哥哥是暴乱犯,迟早喂了鲨鱼。”
那卫兵一边说着,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缓慢而又带着几分戏谑地,挑开了她胸前那件系带。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汗臭味,毫不留情地喷在她耳朵上。
“除非……你愿意替那个杂种,好好地赎罪?”
佩帕的指尖抠进卫兵的衣袖。
她嘴里发出几声呜咽,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裙子立刻就被干草末和脏兮兮的泥土染黑。
“对,就这样……”卫兵拽起她湿漉漉的卷发,强迫她仰头盯着自己。
他们之间那带着浓重口音的西班牙语,陈九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些粗暴的动作,以及女人脸上那绝望的神情,其中所蕴含的屈辱与暴虐,却是那般清晰可见,根本无需任何言语来诠释。
草料堆中的陈九绷直脊背,哑巴少年按住他颤抖的手腕。他们自己的血痂还在渗脓液,此刻暴露便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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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卫兵开始粗暴的享受,马厩外忽然传来集合哨的尖啸。
卫兵咒骂着甩开佩帕,她像被抽去骨头的玩偶瘫倒在地。月光恰好漫过她半裸的脊背,两侧的蝴蝶骨十分明显,微微起伏着。
“明日再来收拾你。”卫兵系紧裤腰带冲出门,随手把佩帕的珍珠耳环扔到泥里。
“黄猪又暴乱了!”巷外骤然爆出嘶吼。
紧接着就是激烈的马蹄和脚步声,令人不安。
卫兵的身影消失在马厩,舞娘跌坐在翻倒的草料堆旁,衬裙的系带松垮地垂在肘弯。
那个女人突然用束腰捂住脸,忍不住哭出了声。没系紧的衬衣豁口随着她的哭声一抖一抖的。陈九的视线被那抹晃动的雪白烫得生疼。
十七岁那年在渔市,他见过被差役拖拽的张家小女,衣服被扯烂,肚子和大腿也是这样刺目的白。
他攥紧匕首,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女人缓缓支起身子,指尖抠进泥地里,像是在埋怨自己。肩头的带子又不小心滑落,露出大片瓷白的肌肤。
她低声啜泣着,捡起地上的珍珠耳坠重新卡进耳垂,穿好了衣服,酒吧里还有工作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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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料堆里的两人沉默地擦拭刀具,恢复体力。刚刚翻出了袋子里的木薯团,就着水大口吞咽,陈九也不知道菲德尔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万一要向卫兵举报,他们还要喋血逃亡。
七十人的性命压在他的肩头,不容得他不患得患失。
从昨夜那场惨烈的暴乱开始,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平生第一次,他亲眼目睹那么多曾经熟悉的面孔,如同田埂上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般,如同渔网中那些徒劳挣扎、濒临死亡的鱼儿一般,在他眼前痛苦地扭曲、然后永远地沉寂下去,甚至,死无全尸。
平日里那些习以为常的侮辱与虐待,此刻如同走马灯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滑过。他突然开始痛恨自己过去的懦弱与麻木。
为什么在咸水寨的时候,他总是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差役老爷们偶尔发作的善心之上?为什么总是躲在阿爸阿妈的身后,让他们为自己遮风挡雨?
即便是阿爸死后,阿妈那矮小瘦弱的身躯,也从未让他受过半分真正的委屈。
他痛恨自己手刃差役太晚。
或许,在那一夜,自己就该不顾一切,强拉着阿妈,驾着那条破旧的小渔船,逃向茫茫无际的大海。可是,这天下之大,又能逃往何处呢?
在家乡,他只是一个身份卑微、任人欺凌的渔民;来到这异国他乡,他又被人用铁链拴着,像狗一样劳作,朝不保夕,贱如草芥。
什么时候,才能寻得一处,不再受人欺辱,能够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地方?
他攥紧了手里的刀,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开辟一片天地的强烈的渴望。
我不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