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血溅街衢(公元前624年 秋)

董狐的史笔如一根无形的刺,扎入了赵盾权柄最敏感的神经。而秦人细作在绛都悄然散布的流言,则让这根刺开始化脓、溃烂。赵盾深知,权力的稳固不仅依赖于严刑峻法和战场胜利,更依赖于无所不在的威慑与掌控。他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挑战,无论是来自史官的竹简,还是来自暗处的窃窃私语。

赵盾动了真怒。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监视和警告,一场针对性的、迅猛残酷的清洗,在绛都的阴影中骤然展开。

司寇府直属的刑狱吏和暗探倾巢而出,他们手持赵盾签发的手令,不再经过繁琐的司法程序,仅凭“涉嫌通敌”、“散布谣言”等模糊罪名,便破门而入,抓人、抄家、审讯。一时间,绛都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最初的目标,自然是那些被锁定的秦人细作和与梁益耳案有牵连、私下非议朝政的旧族子弟。刑狱之内,拷掠之声日夜不绝。赵盾需要口供,更需要用鲜血和恐惧来重新树立他的权威。

这场清洗不可避免地扩大了范围。一些与狐偃过从甚密、或曾公开质疑过赵盾政策的官员,也开始被罗织罪名,或下狱,或罢黜。赵盾的心腹赵穿,更是亲自带领甲士,以“搜查奸细”为名,几次三番“光顾”与狐氏交好的几位大夫府邸,虽未直接冲击狐偃本家,但其威慑与羞辱之意,昭然若揭。

狐偃府邸,门可罗雀。往日的车水马龙被一种死寂的恐惧所取代。老管家忧心忡忡地回报着外间的消息,狐偃则终日坐在书房内,面对满架竹简,沉默不语。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那双曾经洞悉先机、算无遗策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沉沉的暮气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父亲,赵盾欺人太甚!他这是要赶尽杀绝!”狐偃的儿子狐射姑(假定人物)年轻气盛,按捺不住愤怒,闯进书房低吼道,“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狐偃缓缓抬头,看了儿子一眼,那目光让狐射姑瞬间冷静下来。“然后呢?联结旧族,举兵清君侧?”狐偃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赵盾掌刑狱,握兵符,深得君上信赖。此时动手,无异以卵击石,正中其下怀,给了他将我等连根拔起的借口。”

“难道就任由他……”

“等。”狐偃打断儿子的话,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等一个时机。赵盾如此行事,刚极易折。他在为自己挖掘坟墓……只是不知,这坟墓,最终会埋葬他,还是埋葬整个晋国。”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书房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狐偃知道,他与赵盾之间,已无转圜余地,只剩下你死我活的终局。但他选择隐忍,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老狐,等待着对手露出破绽的瞬间。

清洗带来的恐惧并未能完全压制暗处的反抗,反而激起了更极端的回应。

这日黄昏,赵盾的车驾从宫城返回司寇府。经历了连日的操劳与紧绷,即便是意志坚韧如他,也感到了一丝疲惫。车驾在亲卫甲士的严密护卫下,行驶在绛都略显空旷的主街上。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一片血色。

就在车驾经过一个十字路口,速度稍缓的瞬间,异变陡生!

街道旁一间酒肆的二楼窗户猛然洞开,一道黑影如鹞鹰般扑击而下!目标直指赵盾乘坐的马车车厢!与此同时,街角巷陌中骤然射出数支劲弩,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护卫甲士!

“有刺客!保护司寇!”护卫首领睚眦欲裂,嘶声怒吼。

甲士们反应极快,瞬间举起盾牌,格挡弩箭,阵型向内收缩。然而,那道凌空扑下的黑影速度更快,他显然是个中高手,身形矫健异常,手中一道寒光直刺车厢帷幔!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始终紧随车驾侧后的高大亲卫,猛地跃起,用身体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刺!刺客的短剑深深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迸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