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府的内室暖阁,烛火摇曳,映得吴素素色裙裾泛着柔光。她指尖捻着一枚刚绣好的虎头络子,闻言抬头看向对面正给自己斟茶的徐骁,嘴角噙着浅笑:“黄阵图那剑匣倒是古怪,背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倒像个走江湖的货郎。”
徐骁放下茶壶,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沉声道:“这人呢是西蜀出来的,原是个铸剑的铁匠,在青城山脚下敲了三十年铁。你道奇不奇?铸剑的竟自己悟出了剑法,后来还拜了隋斜谷为师。”
吴素将络子搁在绣绷上,挑了挑眉:“吃剑老祖?那位据说能生嚼剑刃的怪人?”
“正是。” 徐骁点头,声音压得更低,“隋斜谷是个剑痴,当年一句‘世间剑客千千万,碰到我都得低头看’,把整个江湖的剑客都骂了个遍。黄阵图搜集名剑,一半是为了自己练剑,另一半,竟是给师父当‘点心’。”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那剑匣分三层,每层两格,原本装着十剑中的六把,如今只剩五把了。人们只知道他跟人打过一架,结果一战成名,虽然最后输了,还被对方留下一把剑插在城头上。”
吴素闻言轻笑出声,指尖点了点桌面:“倒是个性情中人。可他既是西蜀旧人,来北凉做什么?西蜀亡于你手,他就不怕……”
“怕?” 徐骁嘿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玩味,“他昨晚就摸进王府三次,剑都出鞘了,愣是没敢刺下来。这人心里憋着股劲,可又拎得清。”
暖阁外,月色穿过回廊,落在后院的青石地上。黄阵图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个空酒坛,“绿蚁” 二字早已被酒水浸得模糊。他缓缓打开剑匣,三层紫檀木格里,五柄名剑静静躺着,唯有最上层靠右的位置空着 —— 那里原该是黄庐剑的地方。
想起前几年游历江湖时,当时的自己是年轻气盛,独自来到武帝城——王仙芝坐镇之地。自己以剑匣六剑全力对战王仙芝,结果惨败,更是被一招击败,自己最珍惜的“黄庐剑”还被王仙芝亲手拔出,插于武帝城头示众,象征其彻底溃败?。
此败成为剑九黄毕生心结,自认“黄庐剑被夺是毕生耻辱”,战后心灰意冷隐匿江湖,化名“老黄”。在自己的师兄苏茂战死,国家西蜀被徐家军灭亡后。便重出江湖为师兄报仇而刺杀徐骁,在第一次刺杀失败时,与徐骁约定三次杀不死徐骁,便答应徐骁入其麾下。
想到种种往事,心情有些低落。他抱着剑匣站起身,脚步轻飘飘地跃上屋顶。瓦片在身下发出细微声响,倒像是在应和天上那轮残月。黄阵图翘着二郎腿,摸出怀里最后半块干饼,慢慢嚼着。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师兄苏茂的脸。那个总爱板着脸教训他 “铸剑先铸心” 的西蜀将领,最终为西蜀而战死。当年他提着剑要去报仇,被师父隋斜谷一巴掌扇醒:“苏茂是为国家战死的,而不是私下死在徐骁手里。”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师父偏心。可今夜望着月亮,忽然就想通了 —— 苏茂是西蜀的将军,战死沙场是尽了本分,就像师父说的,“君臣死国门”,本就无关私仇。
最后一点饼渣咽下肚,黄阵图拍了拍剑匣。罢了,报仇的念头搁下吧。他低头看了眼王府深处那抹暖阁的灯火,嘴角扯出个模糊的笑。明日,就留下吧。
后半夜起了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屋顶。黄阵图缩了缩脖子,把剑匣搂得更紧些,就这么靠着屋脊睡着了。梦里竟回到了西蜀的青城山,他蹲在铁匠铺前,看师兄苏茂拿着刚出炉的剑坯比划,火星子溅在两人脸上,烫得人直咧嘴笑。
忽然有人在耳边炸雷般喊:“黄阵图,考虑的怎么样了?”
黄阵图一个激灵坐起来,嘴里还叼着半只烤鸡 —— 梦里刚从伙夫那里顺来的。他咂咂嘴,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睁眼就看见徐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正凑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看。
“我操!” 黄阵图脱口而出,手已经条件反射般扣住了剑匣的锁扣。三指宽的锁片 “咔哒” 弹开,六层剑格瞬间展开,五柄名剑的锋芒在晨光里闪得人眼晕。
杀了他,此时的徐骁就是送上门的羔羊,不杀白不杀!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徐骁一句话钉在原地。
“停!” 徐骁往后一仰,稳稳坐回瓦片上,脸上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欠揍得很,“你昨晚已经是第三次刺杀失败了,按约定该给我当差了。不过老子仁义,去留自便,绝不拦你。”
黄阵图的手僵在半空,脑子里 “嗡” 的一声。可不是么,昨晚他轻松的三进北凉王府,要不是一直看见徐骁陪着夫人,第一次就准备刺杀徐骁了,在第三次时,吴素识趣的走开了。眼看就要成功刺杀徐骁了,结果又被一个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人带着十几个死士给阻拦了。既然约定好的,三次不成,就得认栽。
他满脸不情愿地缓缓合上剑匣,随着“咔哒”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也在诉说着他的尴尬与无奈。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抱拳时手腕显得有些僵硬,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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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瘸子,我……”他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猛地往徐骁身后一闪,然后“呸呸”两声,往自己的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接着双手迅速搓动起来,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
徐骁完全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一时间有些发愣,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就在这时,徐骁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两只带着浓烈汗味的大手紧紧地按住了,而且那力道还不小,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干啥?!”徐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差点从屋顶上直接滚下去,他惊慌失措地扭过头去,却看到黄阵图正一脸认真地站在他身后,两只手还在不停地给他揉捏着肩膀,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在琢磨着该怎么把他这颗脑袋拧下来当酒壶一样。
“干活啊。”黄阵图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给你当差,总不能白吃白喝吧。我以前在铁匠铺的时候,给掌柜的按肩那可是按得相当好的。”
徐骁被他死死地按住,疼得龇牙咧嘴,嘴里不停地哼哼着。他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从对方的手下逃脱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跳到院子里,与那人保持一段距离后,才喘着粗气说道:“去去去,先去厨房吃早饭!管家那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被褥什么的都有!至于你留在王府,主要就是替我负责镇压那些外来的挑衅者。”
说完,徐骁头也不回地转身就往外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然而,他才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对着屋顶上的人喊道:“哦,对了,别顺厨房的鸡腿啊!那可是中午的伙食呢!”
黄阵图站在屋顶上,听到徐骁的话,摸了摸自己那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北凉王府的厨房可真是大啊!比黄阵图当年的铁匠铺还要大上许多。厨房里,蒸笼一层一层地叠得比人还高,米粥的香气顺着门缝一个劲地往外钻。黄阵图刚一迈进厨房的门槛,一个胖胖的厨子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两个香喷喷的肉包,嘴里还念叨着:“这是王爷吩咐的,让您先填饱肚子。”
黄阵图风卷残云般迅速吃完早饭,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回味着那股子美味。突然间,他的鼻尖微微一动,仿佛被什么诱人的香气吸引住了。他像只猎犬一样,顺着那股香味一路摸索过去,最终在灶台后面发现了一个油光锃亮的酱鸡腿,孤零零地躺在盘子里,仿佛在向他招手。
黄阵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鸡腿揣进怀里,然后像做贼似的迅速抹了把嘴,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厨房。
他怀揣着“宝贝”,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一路摸到了总管房。正当他满心欢喜地掀起帘子准备进去时,却冷不丁地和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人撞了个正着。那男人此时正低着头专心算账,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来,与黄阵图四目相对。
黄阵图嘴里的鸡骨头“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不就是昨晚在回廊里和他过了十几招的那个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