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赛玉年轻气盛,毫不示弱,非但未退,反而向前一步,几乎踏在船舷边缘,他身后巨大的床弩在力士操控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盘声,冰冷的箭簇直指按察使坐船:
“按律行事?臬台大人好大的官威!王爷的印信兵符,乃陛下亲赐,明发邸报!尔等地方按察,也敢质疑圣意,阻拦王师粮饷?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意图断送平叛大业!”
他猛地挥手,“众将士听令!敢有阻拦王命船队者,视为叛逆同党,弓弩准备——!”
“诺!”旗舰及几艘大船上,千余临安卫所精锐齐声暴喝,声震江面。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弓弩上弦,长矛顿地,腰牌下“东唐亲军”的阴刻小字在晃动中若隐若现。那股百战之师才有的肃杀之气瞬间压倒了岸上官兵的鼓噪。
赵氏被这毫不掩饰的武力恫吓得脸色由青转白,额角渗出冷汗。他带来的六百人虽也是精锐,但在狭窄江面,面对占据上游、船坚弩利且人数占优的对手,一旦冲突,胜算渺茫,更遑论对方顶着“王命”的帽子。
他骑虎难下,若退,盐税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公然劫走,朝廷问责下来,他难辞其咎;若战,顷刻间便是血染大江,自己更是首当其冲。
剑拔弩张之际,空气仿佛凝固,只闻江水呜咽与粗重的喘息。双方士兵的手指都紧紧扣在扳机、弓弦之上,目光凶狠地对峙着,只待主官一声令下,便是腥风血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略显富态的身影从旗舰船舱内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正是「东南盐运使司督理大使」罗擎敏。他脸上挂着圆滑世故的笑容,仿佛眼前不是生死对峙,而是一场寻常的江上偶遇。
“哎呀呀,赵大人息怒!欧参军,也请稍安勿躁!”罗擎敏声音洪亮,带着和气生财的腔调,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他随即走到船头,对着那边遥遥拱手,“误会,都是误会啊!赵大人忠于职守,本官敬佩万分!欧参军奉王命行事,亦是职责所在,心急了些。”
他笑容可掬,目光在两边扫视,语速刻意放慢:
“这盐税之事,王爷早有明令,确有三成充作平叛军资,此乃陛下允准之策,户部亦有备案,绝非私吞。至于航向东南,实为就近存入天目山秘库,以备大军随时支取,便捷而已,绝非悖逆。王爷总督四省兵事,调度钱粮,本就有临机专断之权。赵大人深明大义,当知平叛事大,王事为重啊!”
他这番话,绵里藏针。既肯定了赵按察使的忠,又强调了李航王命的合法性,更将劫税行为粉饰为便捷调度,扣上王事为重的大帽子。同时,他站的位置,正好隐隐挡在欧赛玉身前,无声地传递着暂时压制的信号。
赵按察使脸上肌肉抽搐,罗擎敏的话滴水不漏,将他所有发难的由头都堵了回去。他看看杀气腾腾的东唐水师,再看看罗擎敏那张看似诚恳实则不容置疑的笑脸,又瞥了一眼自己船上那些脸色发白、气势已馁的士兵,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今日这船队,拦不住了。硬拦,自己必成江中鱼食;放行,至少还能用“顾全大局、避免冲突”搪塞朝廷,虽然这搪塞连他自己都不信。
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江面。良久,赵按察使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嘶哑:“…罗大使所言…不无道理。平叛事大…尔等…好自为之!”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最后几个字,随即猛地转身,对部下喝道:“收队!回城!”
岸上官兵如蒙大赦,迅速收起兵器,桨橹摇动,战船缓缓退入芦苇荡中。那颓然的背影,充满了屈辱与无力。
旗舰上,欧赛玉冷哼一声,面露得意之色。谢明思嘴角的弧度加深,仿佛一切尽在预料。罗擎敏则对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再次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扬帆,起航!”欧赛玉意气风发地喝道。船队重新调整方向,扯满风帆,在朝廷官兵的目送下,堂而皇之地驶向东南。
……
待李航长子离去以后,停留此地的东唐麾下亲信将目光一同转向李航。
“王爷,四月初七,今日盐银该改道南下宁波了。”「江浙水师都督」欧荃随「东唐王」李航站立在城头之上,内心却有些紧张,今日他那幼子欧赛玉初次领命带兵护卫盐银,年少未经世事,还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李航并未作出回答,手中把玩着鎏金兵符。
天下十二道兵符,统摄于兵部,每有统兵则分出每枚兵符一半交由将领或地方督抚,而此刻却有两个半枚在他手中来回盘动。
高全忠做事倒也称心,礼物送到了,兵符不由分说直接由特使遣送了过来,这东南四省的兵员调动更加合乎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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