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先生……您所说的陈朝,中康年号,距今……已百年有余了。陈朝之后,中原历经战乱,曾有夏朝短暂一统,而后又是我大宁太祖高皇帝,姓黄,讳祂,提三尺剑,扫平群雄,开基立业,定鼎天下,至今已传十余年。”
“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开疆拓土,北击苏查公国迫其退让,西定天疆中土纳入版图,东至无边大海,南边……这琼州岛及海峡,皆为我大宁疆域。老先生久居此地,地处偏远,或许…或许是朝廷政令未能及时、彻底通达之故。”
傅怀瑾的话语,如同一声声沉闷的钟磬,敲击在姚茂麟的心头。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眼神从最初的困惑,逐渐转为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戚。
他沉默了许久,干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然后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面向北方的窗口,整了整身上简陋的衣袍,朝着北方,极其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良久,他才转过身,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凄凉,喃喃自语道:
“百年……竟已百年矣……历朝历代,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先祖若泉下有知,不知当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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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物是人非、故国不在的无限伤感。
黄昭见他如此神态,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酸楚,原本想要表明身份、寻求更多帮助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再强调自己的大宁皇子身份,在这位刚刚得知故国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的老人面前,似乎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有些残忍。
他转而温和地问道:“姚老先生,我等航行日久,人困马乏,不知此地可否有稍宽敞些的地方,能让我等暂时安顿歇息些时日?”
姚茂麟从悲戚中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黄昭及其随从的衣着气度,虽经风浪略显狼狈,但用料、佩饰皆非凡品,心中已大致猜到来者恐怕是宁朝极有权势的贵胄子弟。
或许是家族斗争中失势漂流至此?或是奉了某种秘密使命?他久居边陲,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也不点破,只是顺着话头回答:
“公子若要寻地方安顿,这南边海湾平坦处便可。只是……”他略一迟疑,压低了声音道,“若公子们是想往更远处去,老朽倒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先生但说无妨。”
姚茂麟神色略显凝重,缓缓而道:“若是往西边走,跨过海峡,便是那交趾国。其国人性情彪悍,多聚居山林,民风……嗯,颇为蛮野,不习王化,言语不通,犹如山中猿猴,难以理喻,且对我等神州之人时常抱有敌意,劫掠之事时有发生。公子金枝玉叶,还是莫要轻易涉险。”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往南走,情况稍好。那边是非罗国的地界。其人虽也黝黑,但相较交趾人,总算知晓些耕种纺织,规矩礼仪虽与我中原不同,却也并非完全无法沟通,算是……略通人事吧。”
“再往南,越过重重海疆,据说还有无数大小岛屿,风光与中原迥异,或有奇景可观。公子若是为游历赏玩而来,或可往南一试。”
他言语之中,显然是将黄昭一行人当作了北方来的、闲极无聊乘巨舰泛海游览风光的顶级权贵子弟了。
黄昭听出了他话中的误解,心中苦笑,却也不便解释,只是默默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
“多谢老先生指点,我等确需寻一僻静处休整,若是远行,定以先生经验为倚。”
随后,数千人的队伍在姚茂麟指引下,于海湾旁一片开阔的林地空地上开始安营扎寨。虽然条件简陋,但总算暂时脱离了颠簸的海船,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心安了许多。
是夜,海风轻柔,繁星满天,南国的夜晚并不寒冷。
在一处临时搭建、相对舒适的营帐内,黄昭褪去了外袍,侧身躺在柔软的铺盖上,头枕在「教导博士」傅怀瑾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