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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的冬日,比往年更添几分彻骨的寒意。并非全然来自天气,更是源于弥漫全城的挫败与焦虑。
关羽端坐于府衙之内,往日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案头堆积着令他心烦的文书:伤亡名录、军械损耗、粮草告急……尤其是那封来自前线的详细战报,字字如针,扎在他的心头。
滩头强攻受挫,士卒死伤枕藉;水军夜袭反遭埋伏,战船损失惨重;侧翼营垒被霍峻以雷霆之势拔除,偏将阵亡,八百儿郎或死或俘……这一连串的失利,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骄傲的脸上。他赖以威震华夏的荆襄精锐,在交州军面前,竟未讨得半分便宜,反而损兵折将,锐气大挫。
更让他忧心的是战略态势。文聘的水军如今牢牢掌控着巴丘至江陵段的江面,犹如一把铁锁,将他江陵与公安前线的直接水路联系掐断。粮草辎重转运不得不依赖更慢、更易受袭扰的陆路,效率大减,风险倍增。霍峻在江北(荆南)的防线不仅未被撼动,反而因胜利而更加稳固。若此时交州军趁机大举西进,或是北方的曹仁南下夹击……
关羽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一生纵横,何曾受过如此憋闷?然而,现实的困境让他不得不压下立刻提兵复仇的冲动。兵力折损,水军劣势,后勤堪忧,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束手束脚。
“父亲,”关平一身尘土,面带愧色地走进来,“孩儿无能……”
关羽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非你之过,是为父……小觑了那霍峻,小觑了交州军。”他长叹一声,“如今之势,进,难破其垒;退,则颜面尽失,且恐其得寸进尺……唉!”
他沉默片刻,最终颓然道:“向成都……再发急报,详陈此处战况及困境,请大哥与军师……定夺吧。”说出这句话,对于心高气傲的关羽而言,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失策与无力。江陵城,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艰难境地。
与江陵的压抑相比,泉陵的州牧府则显得从容许多。
霍峻与文聘的捷报相继传来,详细描述了击退关羽军水陆进攻并成功反击拔除其前沿营垒的经过。庞统、徐元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欣慰之色。
“主公,霍仲邈此番应对,沉稳老辣,张弛有度,可谓大将之才。”庞统捻须赞道,“先以坚壁挫其锐气,再以水军断其联络,最后看准时机一击制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徐元也笑道:“经此一役,关羽当知我交州兵威,不敢再轻易北顾(指觊觎荆南)。我方虽胜,然霍将军、文将军皆谨守主公命令,未贪功冒进,局势仍在掌控之中。”
陈暮坐在主位,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平静地说道:“此战之胜,在意料之中。我军以逸待劳,装备精良,将士用命,若连关羽的试探性进攻都挡不住,又何谈与曹操、刘备鼎足而立?”他目光扫过众人,“然,此战之目的已达,即‘打疼’关羽,使其知难而退。接下来,重心仍在于整合内部,消化江东。与刘备集团的全面对抗,非我所愿,亦非此时机。”
他看向庞统:“士元,成都方面,可有动静?”
庞统回道:“据暗卫密报,刘备与诸葛亮在接到关羽初战不利的消息时,便已心急如焚。此番关羽详细战报及求援信抵达,成都恐已震动。以亮之智,必知此时与我全面开战有百害而无一利,其所虑者,乃是关羽安危及荆州西部之稳定。亮,很可能要亲自出面斡旋了。”
陈暮点了点头:“孔明若来,便是给我们,也是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传令霍峻、文聘,前线保持戒备态势,但所有行动需谨守‘自卫反击’原则,不可越界挑衅。同时,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送往成都,语气放缓和,重申我愿维护孙刘(陈)联盟共抗曹操之意,并将此次冲突定性为‘边境误会’,将责任推给曹操的离间计与双方沟通不畅。给刘备和诸葛亮一个体面收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