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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须坞的军议,一次比一次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魏延与周峻之间的对立,已从最初的暗中较劲,演变为几乎公开的针锋相对。
关于是否突袭石亭的争论,持续了数日,依旧悬而未决。魏延认为战机稍纵即逝,不断强调突击的突然性与必要性;周峻则反复申明孤军深入的风险,主张稳扎稳打。支持双方的将领也各自站队,议事堂内常常吵得不可开交。
关羽高踞主位,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凤目微阖,仿佛在养神,又仿佛在洞察着每个人的心思。只有当争吵过于激烈时,他才冷冷地吐出一两个字,将即将失控的场面压下去。他的威严依旧,但那种刻意维持的平衡,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其下的暗流汹涌。
这一日,争论再起。魏延因补给的一批箭矢质量参差不齐,当场发难,矛头直指负责后勤调配的周峻。
“周将军!这批箭簇,十支里倒有三支是歪的!弓弦也比往常劣质!莫非是觉得我魏延所部是后娘养的,活该用这等破烂货色去与张辽的精锐拼命?!”魏延将几支明显有问题的箭矢摔在周峻面前的桉几上,声色俱厉。
周峻脸色铁青,强压着怒气:“魏将军!话可不能乱说!军械调配皆按规程,各地送来的物资本就良莠不齐,岂能独独苛扣你部?你若不信,自可去查核簿册!”
“查簿册?谁知道那簿册是真是假!”魏延嗤笑一声,语带讥讽,“只怕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着同心戮力,背地里却尽使些龌龊手段!”
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了,周峻勐地站起,手按剑柄,怒目而视:“魏文长!你休要血口喷人!别以为立了些许功劳,便可在此目中无人!这里是江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江东又如何?若非君侯在此,若非北伐大义,魏某岂会踏足此地半步!”魏延毫不退让,身上煞气涌动。
“够了!”关羽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寒气逼人。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如两道冷电,扫过魏延与周峻,“军械之事,自有法度。邓艾。”
“末将在!”邓艾应声出列。
“此事由你负责核查,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据实回报。”关羽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诺!”
“至于石亭……”关羽略一停顿,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暂且搁置。各部加强巡哨,严密监视皖口、合肥动向。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没有支持任何一方,而是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案。魏延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触及关羽那冰冷的目光,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重重抱拳:“诺!”周峻则暗暗松了口气,同样躬身领命。
军议不欢而散。裂痕,在一次次争吵与猜忌中,愈发深刻。
就在濡须坞内部分歧愈演愈烈之时,一封没有署名、以特殊火漆封缄的密信,经由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送到了周峻的手中。
信是在他枕下发现的,送信之人如同鬼魅,未留任何痕迹。周峻心中骇然,屏退左右,在灯下颤抖着拆开。
信中的内容,让他先是震惊,继而恐惧,最后,一丝被压抑许久的野心与愤满,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