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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这座千年古城在经历战火洗礼后,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生机。残破的城垣被征发的民夫和屯田兵卒加紧修葺,被焚毁的市集在原址上重新搭起棚户,虽然简陋,却已有了往来的人气。空气中不再仅仅是硝烟和血腥,更夹杂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炊烟的暖意。
江北都督府暂设于原魏国扬州刺史官署内。陆逊褪去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换上了一身青色常服,伏桉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后。他的面容依旧清癯,但眉宇间那份在历阳血火中淬炼出的沉静与决断,愈发深邃。
“都督,这是合肥前线朱桓将军送来的军报,李典依旧闭门不出,但其城内存粮据细作估算,尚可支撑半年。”参军递上一份文书。
“嗯,传令朱桓,保持围困压力,多设疑兵,疲其心智,但避免无谓伤亡。”陆逊头也未抬,笔走龙蛇地在一份关于淮水春汛堤防修缮的章程上批注着。
“都督,六安、成德等地新任太守名单,请钧裁。”
“放着吧,我稍后看。催一下巢湖屯田的进度报告,春耕不等人。”
“江北各郡县请求减免今年秋赋的联名上书……”
“驳回复议!新附之地,正当示以恩威,岂能一味宽纵?令各郡守,首要之务是清点户口,劝课农桑,赋税可酌情减免,但章程必须明晰,绝不可让胥吏中饱私囊!”
处理政务的间隙,陆逊会站起身,走到悬挂的淮南舆图前。他的目光越过被围困的合肥,投向更北方广袤的淮北平原,投向那条奔流不息的淮水。他知道,寿春并非终点,仅仅是起点。吴公将他放在这个位置,赋予他总督江北、假黄钺的重任,其意绝非仅仅是守住这片新得的土地。
“淮北……中原……”陆逊轻声自语。拿下淮南,如同在曹魏这头巨兽的胸腹间插入了一柄尖刀。但这把刀能否刺得更深,直至心脏,取决于他能否将淮南真正打造成一个稳固的前进基地,一个能支撑起未来更大规模北伐的跳板。
这不仅仅是军事问题,更是复杂的政治、经济问题。如何安抚新附之民,如何平衡随军北来的江东士族与本地豪强的关系,如何将淮南的盐铁之利、膏腴之地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力军力……千头万绪,压力丝毫不亚于指挥一场大战。
“报——!”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亲兵引入,“启禀都督,建业密件!”
陆逊接过以火漆密封的竹筒,挥退左右,小心开启。里面并非寻常公文,而是吴公陈暮的亲笔手书。信中首先关切了他在江北的起居,询问了淮南治理的难处,随后,笔锋一转,写道:
“伯言镇守江北,孤心甚安。然棋局新开,非固守一隅可竟全功。淮南既下,则中原门户已开,然曹魏根基犹在,必不甘休。西蜀孔明,智者之虑,见吾势大,其心必异。未来之局,当以淮南为根,西连荆襄,北图中原。然何时北图,如何北图,须待天时、地利、人和。卿在江北,当以‘稳’字为先,固本培元,广积粮,缓称……(此处墨迹微顿)缓图之。水军、屯田、城防、吏治,四者乃重中之重。孤在江南,必为卿之后盾。望卿善加斟酌,若有良策,可密奏于孤。”
信不长,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任、期许以及深远的战略考量,让陆逊心潮起伏。吴公的目光,已然超越了淮南,投向了更广阔的天下。他将自己视为这盘新棋局中,执掌最关键区域的主将。
陆逊将信纸小心折好,收入怀中。他再次走到地图前,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和坚定。未来的道路已然清晰:扎根淮南,将其经营成真正的“江北砥柱”,等待时机,配合吴公的整体战略,给予曹魏更沉重的打击!
五丈原的蜀军大营,相较于江东的蒸蒸日上,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滞。
中军帐内,炭火盆驱散着关中的寒意。诸葛亮手持一份来自建业的正式国书副本,上面详细描述了陈暮进位吴公、定元武耀、大封群臣的盛况。他看得得很仔细,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掂量其背后的分量。
马良静坐一旁,看着丞相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是最早敏锐察觉到江东威胁变化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