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放下旧礼推新学

两三日的光景,陈士奇脚步未停,他不再仅仅徘徊于学府周遭,而是走进了更深的市井街巷。

他看见散学归家的蒙童,在巷口遇见担水的邻家阿婆,会侧身让路,脆生生喊一句阿婆小心;

他甚至留意到,往日里那些总爱在茶馆外喧哗追逐、惹得茶客皱眉的顽童,如今竟也能安静片刻,扒着窗棂,听里面说书人讲一段浅显的演义故事。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冲刷着陈士奇心中那座名为礼教和圣人之言的巨石。

他坐在家中,不再仅仅对着书架上的《礼记》出神,思绪飘得更远。

历朝历代的礼部,究竟在做什么?制定繁复的朝仪,规范官员的冠服车马,厘定祭祀的等级排场……

那些浩如烟海的礼制条文,细究起来,核心不就是规矩?是帝王驾驭臣工、臣工区分尊卑、士庶各安其位的森严规矩!

它维系的是庙堂的秩序,是统治的便利,至于这规矩本身是否合乎义理,是否能让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田间地头的农夫村妇,真正懂得如何尊重他人、如何体面自处?礼部何曾真正在意过!

反观张行这教育部,推行新学,其用意似乎并不在于培养出多少经天纬地的圣贤大儒,更非要求所有孩童都成为出口成章的才子。

它的根子,扎在明理知义四个朴素的字上,让孩童识字,是为了让他们能看懂告示,明白律法;

学习浅显的算数,是为了日后营生不受人欺;

诵读那些讲述孝悌、友善、诚信、互助的简单故事和歌谣,是为了在他们心中种下分辨是非对错的种子。

一代人如此,两代人如此……当大多数人都能凭借自身的明理来判断何为对错,而非仅仅依靠上层的威压或空洞的礼教条文来约束行为时,这社会根基,岂非更为稳固?

那礼的精髓——人与人之间发自内心的尊重与分寸,岂非才能真正落地生根,融入血脉?

这念头一起,陈士奇只觉得胸中块垒尽消,豁然开朗,过往对张行废除礼部、黜落四书五经的抵触与心痛,此刻竟显得如此狭隘而迂腐。

他是在砸碎一个只服务于少数人的旧壳子,试图为这片土地上的万千黎庶,浇灌一种名为明理的新生力量。

没有更多犹豫,陈士奇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既非前明官服,也非刻意寒酸,只求一个干净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