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秦淮灯谜惊雷、账本夹板与算盘本能

“夹板!”王婶瞪他一眼,转身拧了块热布巾,“你不是肋条骨又疼得厉害吗?这硬板子正好!快垫上,省得你动来动去碍事!这姑娘交给我。” 她不由分说地将账本塞进陆子铭肋下衣服里。硬邦邦的账本棱角硌着伤处,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痛楚和支撑感的体验,浓重的墨味和隐约的油污气味钻进鼻孔,竟让他因紧张而紊乱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

王婶动作轻柔却熟练地擦拭墨璃脸上、脖颈的污迹。昏黄的油灯下,墨璃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几缕湿发黏在额角,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投下不安的阴影。她紧闭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陆子铭靠着冰冷的墙壁,肋下夹着那本“救命”账本,目光紧紧锁在墨璃脸上。灯谜会上那灵光一闪的狂喜早已褪去,只剩下沉甸甸的焦虑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期待。她能醒吗?龟息丸的药效能顺利解除吗?醒来后…又会如何?那句“子时三刻查米仓”的谜底,像一根无形的线,缠绕在他心头,另一端却系在这个谜一样的女子身上。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有对计划的担忧,有对她遭受痛苦的怜惜,有对未知的猜疑,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近乎执拗的期待。

小主,

时间在药气弥漫的斗室里粘稠地流淌。陆子铭忍着痛,拿出随身携带的算盘,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牛骨算珠上摩挲,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嗒…嗒…”声。这声音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也是他平复心绪的慰藉。

突然,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雏鸟初啼般的嘤咛。

陆子铭的手指猛地僵住,算盘声戛然而止。他屏住呼吸,身体瞬间绷紧,肋下的账本硌得更痛了。

沈墨璃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昏黄的灯光在她眼中化作一片模糊晃动的光晕,四周陌生而简陋的环境轮廓扭曲着挤入眼帘。浓烈刺鼻的药草气味混合着身下毡毯的陈腐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来自乱葬岗的死亡余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像被拆散重组过,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钝痛让她连抬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

“水…”干裂的嘴唇翕动,只发出一个气若游丝的音节。

陆子铭几乎是弹跳起来,肋下的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他迅速倒了半碗温热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托起墨璃的头,动作笨拙却尽量轻柔地将碗沿凑近她的唇边。

清凉的水浸润了干涸的喉咙,沈墨璃本能地吞咽了几口。她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终于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陆子铭脸上。那是一张陌生的、带着焦虑和某种复杂探究神情的年轻男子的脸。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在凝视一片虚无。没有熟悉,没有依赖,只有纯粹的、令人心慌的陌生和困惑。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虚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陆子铭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陌生而疏离的问话,肋间的刺痛感仿佛瞬间加剧,像是被冰冷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我叫陆子铭。这里很安全,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那里面只有茫然,深不见底的茫然。

就在这时,沈墨璃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掉落在床边地上的那架小巧的黄铜算盘。昏黄的灯光下,算珠反射着温润的光泽。她的眼神忽然凝滞了一瞬。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被春雨唤醒,悄然破土。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纤细、苍白、甚至有些颤抖的手指,异常精准地伸向距离最近的一档算柱。

她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轻轻碰触到一颗圆润光滑的算珠。那熟悉的、冰冷的、带着一丝金属特有阻尼感的触觉,顺着指尖瞬间流遍全身。一种奇异的暖流,似乎暂时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痛楚,让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鼻音。她的手指没有拨动,只是虚虚地搭在那里,仿佛那是连接她与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锚点。

陆子铭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紧紧盯着那只搭在算珠上的手,看着那因虚弱而颤抖却异常精准的指尖,看着那苍白的脸上因这本能接触而流露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猜疑与期待在他心中激烈地碰撞、交融——她忘了他是谁,忘了过往的一切,但这刻在骨子里的算盘本能,却像一道微弱的曙光,穿透了失忆的迷雾。这…就是他要等的信号吗?他眼中的探究更深了,那份期待,在昏暗的斗室里,悄然燃起了一点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