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铭盯着那盏深红的茶汤,嗅着浓郁得几乎呛人的陈香,心念电转。讲大道理?首辅案头堆的比他吃的盐都多!讲“歪财”经验?那是找死!肋下账本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抽痛,如同沈墨璃无形的指尖在提醒。他猛地想起昨夜在工坊里,对着那份“往生套餐”方案绞尽脑汁时的心境——痛点!需求!解决方案! 商税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朝廷想从流通中分一杯羹,但收得艰难、商户抵触、上下其手一团乱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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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清晰平稳:“回阁老,小子愚钝,只知些市井粗浅见识。小子以为,商税之难,难在三个‘流’字。”他伸出三根手指,目光尽量沉静地迎向张居正那深潭般的眼眸。
“其一,货物流通不畅。运河关卡重重,各地税卡林立,一船货从南到北,层层盘剥,脚钱比货价还贵!商户要么夹带走私,要么干脆不做这生意。税,自然也收不上来。”
“其二,税银流通不清。收税的多是牙行、胥吏,或地方豪强包揽。十两税银,能有一两入库便是‘清廉’!中间层层漂没,肥了硕鼠,苦了商民,也损了国库。”
“其三,信息流通不明。商户赚多少?该交多少?官府不清楚,商户也说不清,全凭收税人的嘴。这就给了上下其手、敲诈勒索的空子。”
张居正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唇边,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李观更是眼观鼻鼻观心,额头渗出了细汗。一个市井小贩,竟能将这盘根错节的商税弊端,用如此直白又切中要害的“三个流”概括出来?这反差之大,透着一种荒诞的冲击力。
陆子铭见张居正并未打断,肋下账本的抽痛似乎也暂时平息,心中稍定,语速加快了几分:“小子斗胆,提两条‘笨办法’。”他从袖中摸出半截炭笔——那是工坊里画棺材图纸用的,又瞥见矮几上李观溅落的那片茶水渍,竟鬼使神差般,用炭笔在那片湿漉漉的水渍边缘勾画起来。
“一曰‘厘金’。与其关卡林立盘剥,不如在货物起运的大码头、大市镇,由朝廷派员设局,按货值一次性抽个‘厘头’。发予盖有户部大印的‘厘票’为凭。有此票,沿途州县税卡一律放行,不得再征!省了商户的脚钱麻烦,也断了小吏盘剥的手!收上来的厘金,户部得大头,地方留小头。”
他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茶水渍旁画了个简易的运河图,标注了几个大码头,画了张歪歪扭扭的“厘票”,还在“地方小头”旁画了个小口袋。
“二曰‘以工代赈征税’。如今灾后,流民遍地,官仓空虚。与其强征商税惹民怨,不如把疏浚运河、修葺城墙、平整官道的工程包出去!商人想承揽工程?可以!但须按工程款额,预先缴纳部分‘工税’。既得了工程赚钱,也交了税,更安顿了流民,一举三得!官府省了赈济钱粮,商人得了活路,流民有了饭吃,国库也有了进项!”他又在茶水渍另一边画了群小人、几堆砖石、一个钱袋,线条拙劣,意思却清晰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