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舍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笔划过湿润桌面的“沙沙”声和铜壶里水将沸未沸的“嘶嘶”声。张居正放下了茶盏,目光沉沉地落在矮几上那片被陆子铭信手涂鸦的“战略图”上。那深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不是赞许,也不是斥责,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在荒芜沙砾中发现了一颗形状奇异却棱角分明的石子的惊异。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紫砂壶光滑的壶身上轻轻摩挲着,那川字纹似乎舒展了微不可察的一瞬。李观偷偷抬眼,看到首辅大人这副神情,惊得差点忘了呼吸!
“这‘厘金’,”张居正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抽解几何?由谁征收?如何防那‘厘票’伪造?”他的问题直指核心,瞬间点出“厘金”构想的关键执行难点。
陆子铭心头一凛,暗道“来了”!他正待硬着头皮回答,肋下那沉寂片刻的账本处,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冰锥刺入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一黑,手指一抖,炭笔“啪嗒”一声掉在矮几上!
就在这剧痛袭来的瞬间,他眼前仿佛自动浮现出一连串飞速跳动的、奇异扭曲的“花码”符号!这些符号如同活物般瞬间组合、拆解、演算,最终定格成一个冰冷的数字——“值百抽一,市舶司代征,票设三重暗码,以…以算珠纹为记…” 这分明是沈墨璃在远方,通过某种奇异的联系,将针对张居正问题的推演答案,强行“塞”进了他的脑海!这答案之精妙严谨,远超他本人所想!
陆子铭强忍着肋下撕裂般的痛楚和脑中被强行“灌入”信息的眩晕感,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正要开口复述那脑海中的答案。突然——
“笃笃笃!” 茶舍紧闭的乌木门被轻轻叩响三下,节奏急促!
李观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门边低声询问。门外传来亲随压抑着紧张的声音:“大人!有锦衣卫数人,持北镇抚司令牌,言奉骆同知钧旨,有‘紧要公务’需即刻面见……陆掌柜!”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茶舍内空气瞬间凝固!炭炉上铜壶里的水终于沸腾,“噗”地一声顶开了壶盖,滚烫的水汽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猛烈喷涌而出,冲散了凝重的茶香!
张居正的目光如电,瞬间从矮几上的涂鸦移向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陆子铭,再扫向那扇紧闭的、正被锦衣卫敲响的门扉,眉宇间那道刚舒展些许的川字纹骤然变得比刀锋更冷、更深!他握着紫砂壶的手指,无声地收紧。
陆子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肋下的剧痛和脑中的花码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骆思恭的人?紧要公务?在这节骨眼上?是冲着肋下这本要命的密账来的吗?!沈墨璃的算珠预警,昨夜那撕裂的剧痛,竟应验得如此之快、如此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