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里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李伯爵家的石狮子、张大户的书架、禁军的箭囊、流民的草席……这四处藏完,剩下的抄本就藏到青川河的芦苇荡里,用防水的油布包着,沉在水底下。”
“水底下?”穿蓝布衫的妇人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我知道哪儿水深,去年我家那口子在那儿摸过鱼,说有块大石头,正好压东西。”
夕阳把窝棚的影子拉得老长,陈默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藏抄本的地方,忽然觉得那本被燎焦的《非战策》烫得像块烙铁。他想起李砚在静思阁里说的话:“暴露不可怕,怕的是没人愿意一起扛。”
此刻,王百夫长带着禁军弟兄来了,每个人的箭囊里都空着一半;张大户的管家又送来两卷油布,说是老爷特意让人裁的;连最胆小的那个瘸腿老汉,都拄着拐杖说要去青川河帮忙——他说自己识水性,能摸准那块石头的位置。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李伯爵家的石狮子时,陈默把一卷抄本塞进狮子嘴里的石槽里。石狮子的眼睛是用黑石做的,在暮色里闪着光,像在盯着他看。他忽然觉得,这尊冰冷的石像,好像也藏着点温度。
回到窝棚时,孩子们还在唱那首跑调的歌:“人族本是一家,何必刀兵相向……”歌声混着远处禁军操练的口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老赵正给孩子们分馒头,张大户家的白面馒头冒着热气,把孩子们的脸映得通红。
赵瑾往静思阁的方向看了看,月亮已经爬上墙头:“先生肯定在等消息呢。”他从怀里掏出块炭笔,在刚才画地图的泥地上补了句:“今日藏抄本十二处,无一暴露。”
陈默蹲下来,用手指描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泥地上的字,比任何纸页上的都要结实。就像那些藏在各处的抄本,就像那些愿意帮忙的人,就像这首跑调的歌——看似零散,却在暗处连成了片,像张网,能接住任何风雨。
夜色渐深,周主事的府邸还亮着灯,据说他正在发脾气,因为西谷粮草营的火查来查去,只查到几个被烧焦的稻草人。而在王都的各个角落里,藏着《非战策》的草席在晚风里轻轻晃,箭囊里的抄本随着禁军的步伐轻轻撞,石狮子嘴里的纸页被夜露打湿,却牢牢粘在石槽里,像生了根。
静思阁的铁条后,李砚正对着那片从窝棚带来的梧桐叶发呆。叶面上的炭笔字已经晕开,却能看清“安稳”两个字。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的史书,那些改变历史的火种,最初大抵都是这样——藏在灶膛里,躲在石狮子嘴里,被一群普通人护着,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燃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