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挤满百姓,肩挨着肩,墙角的石阶都站满了人。
商号伙计捧着棉布和干粮的手顿在半空,动作渐渐停了。
没人喧哗,没人议论,只有布幡被风吹得“哗啦”响,衬得周遭愈发肃穆。
郑森踏上府衙石阶,每一步都踩得沉稳。
他举起怀里的《春秋》,指尖按在泛黄纸页上,力度不轻不重。
声音穿透人群,没有刻意拔高,却字字清晰:“诸位乡亲,高大人、熊大人、张大人、马大人,都是大明的忠臣。”
“大明亡了,他们不愿屈从新朝,这份气节,晚辈敬重。”
“今日,晚辈在这府衙前,恭送四位大人殉国,让天下人知道,大明有忠臣,江南有风骨。”
高弘图猛地抬眼,浑浊的眸子亮了一瞬。
他原以为是五花大绑,是斩首示众,是百姓的唾骂扔石。
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平静,这样的尊重。
他攥着《春秋》的手松了松,指节的白痕慢慢褪去,眼底的倔强里,多了几分释然。
广场上,拄拐杖的老人往前挪了两步。
他捧着米袋,袋口麻绳勒进干枯手指,对着四人缓缓躬身。
米袋里的米粒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声响,像是在附和这份敬意。
抱棉布的妇人跟着弯腰,怀里的棉布褶皱沾着商号印泥,那是她刚从商号领到的救济。
她身后的孩子攥着半块干粮,学着母亲的样子,小身子弯成月牙。
有人偷偷抹泪,手背蹭过眼角,很快又挺直腰杆——他们不懂“忠贞”,却懂“宁死不降”是硬气,是值得抬头看的模样。
午时钟声轰然响起,震得人耳膜发颤。
钟声里,四人走到老槐树下,接过亲兵递来的瓷碗。
高弘图看着碗里清酒,指尖摩挲碗沿细纹。
他最后望了眼广场百姓,望了眼巷口粮车上的船锚印——那是郑森商号的标记,是百姓能吃饱饭的指望。
那印记红得实在,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一热。
他仰头饮下酒液,喉咙里没有辛辣,只有一丝微凉。
手里的《春秋》紧紧抱在怀里,纸页贴着胸口,感受最后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