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彻底沸腾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拼命地朝着车窗方向挤,伸长脖子向外望,大声地、激动地指认着熟悉的标志性建筑,尽管那些建筑在飞速的后退中只是一闪而过的模糊轮廓。行李被从架子上拖下来,人们互相推挤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向车门。
肖霄被人流裹挟着,几乎脚不沾地。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背包和网兜,像在大海中紧紧抓住救命的浮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心里全是冷汗。到了!终于到了!上海!我回来了!
火车发出最后一声长而疲惫的汽笛,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金属摩擦声,终于、彻底地、稳稳地停靠在了上海站的月台上。
“哧——”的一声,车门被列车员从外面打开。
刹那间,仿佛堤坝决口,积累了整整一路甚至整整近十年的归家渴望,化作了巨大的、失控的人潮,汹涌地从各个车门喷涌而出,冲向站台!
肖霄被这股洪流推挤着下了车,双脚终于踏上了上海的土地。站台上人声鼎沸,接站的人群举着牌子,喊着名字,与下车的人流碰撞、寻找、拥抱、哭泣、欢笑……各种声音和情绪爆炸开来,形成一片巨大的、嗡嗡作响的喧嚣之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站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的彻底眩晕和迷失。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棚照射下来,晃得他睁不开眼。周围是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熟悉的上海话口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耳膜。
九年七个月零三天。 他回来了。
可是,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喧闹到令人窒息的海洋里,他像一叶突然失去了方向的孤舟。家在哪里?路该怎么走?苏晨……又在哪里?
巨大的喜悦和同样巨大的惶恐,像两条疯狂的巨蟒,死死地纠缠在一起,将他紧紧缠绕。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混合着上海站特有的、火车头的煤烟味、人群的体味和一种隐约的、来自城市的、潮湿而复杂的气息。
这,就是故乡的味道。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一点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他背起行囊,挺直了几乎被长途旅行压垮的脊背,迈开脚步,有些踉跄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随着人流,向着出口,向着那既定的、寻找与重逢的命运,一步步走去。
脉搏在狂跳,每一下都清晰地撞击着鼓膜,与脚下这片土地似乎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南归的脉动,终于抵达了它的起点,而一场新的寻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