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傀儡惊魂
庆功宴的烛火将大厅照得血红,铜雀灯台在穿堂风中摇曳生姿,垂落的鎏金流苏将数十道扭曲的影子投在描金梁柱上。色目匠首赤着黢面臂膀踏过波斯地毯的蔓草纹,牛皮靴底碾碎散落的玛瑙碎屑,托着烧至橙红的马镫缓步前行时,铁器表面的回回纹在高温中扭曲如蛇虺相噬,细碎火星沿着新月状镫环簌簌坠落,在青砖上烫出连绵的星芒状焦痕。“林公子改良的装置,”他眼角的刀疤在蒸汽里抽动如活物,黄铜鼻环与锁骨间的铁链相撞铮然作响,“总得亲手试试这契丹火锻法淬出的精魂。”
林衍的右手悬在铁器上方三寸,西域火龙油的焦苦气息刺入鼻腔,腕间黢青血管在皮下虬结涌动。掌心伪装成冻疮的靛蓝染料开始融化,沿着指缝滴落的瞬间在铁板上蒸腾起青烟,蒸汽裹挟着三日前试爆时的旧伤灼痛,竟与记忆中贺兰山矿洞的硝石气味重叠。阿依莎突然掀开机关傀儡的鎏金面纱,龟兹琵琶与筚篥交织的胡旋乐声里,傀儡鎏金腕部弹出三棱冰片,折射出七宝烛台的光晕竟似佛窟壁画上飞天的璎珞流苏。白雾腾起时,林衍透过冰晶看见她耳后的靛蓝刺青——与昨夜用明矾水显影的西夏贡缎图腾分毫不差,那是党项匠人标记火器图纸的独门秘符。
“好个冰魄机关!图帖睦尔击掌大笑,镶满瑟瑟石的弯刀突然挑开傀儡的波斯丝绸衣襟,刀刃精准划开三重金丝盘扣。褪色的西夏文字“?”在月光绫上若隐若现,那形似三眼兔的秘符令匠首的犀角杯坠落,葡萄酿在青砖上漫出西域地图般的暗红纹路,竟与沙州城秘窟中的行军图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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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鼓声骤停如刀斩。阿依莎的錾花银镯卡住傀儡颈椎关节,鎏金发条崩飞的瞬间,十三枚蓝汪汪的牛毛毒针自傀儡脐部莲花纹中激射而出,针尾雕着的微型迦楼罗振翅欲飞。图帖睦尔挥刀格挡时刀势微偏,故意漏过那枚刻着六芒星的银针——毒针擦着匠首嵌满绿松石的耳廓,深深钉入后方“忠勇亲王”的紫檀牌匾,“勇”字末笔的金漆应声龟裂,露出底层靛青的西夏篆文“燧”。
“漠北的雪能掩盖很多痕迹。”监考官擦拭弯刀时低语,刀身映出窗外飘落的鹅毛大雪,玄铁护腕上的睚眦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比如马车底板夹层的回回炮榫卯,又比如......”玄铁靴尖踢开滚到脚边的傀儡头颅,黄杨木脑壳裂处掉出半张羊皮卷,硝石与硫磺的气息混着波斯蔷薇露扑面而来,卷尾半枚火漆印赫然是西夏军械监的狼首纹,断裂处正与三日前截获的河西密函严丝合缝。
第五节 大漠残图
马车在崎岖山道上颠簸,榫卯接缝处不断迸出细碎木屑。车轮碾过裸露的玄武岩时,林衍的银鳞护腕磕在鎏金车轼上,暗格机关应声弹开半寸。他用千分尺撬开松动的底板,黄铜齿轮泛着冷光——这分明是回回炮的击发装置!未及细想,车帘突然被风卷起,阿依莎撕碎的靛蓝染料配方如蝶群涌入车厢,碎屑在月光下泛起磷光,竟沿着某种预设的星图拼接成完整的漠北布防图。悬崖外的雾气裹挟着松针,在羊皮卷边缘凝成冰晶。
“铁戎人的王帐在这里。”她指尖点着羊皮地图上暗褐色的血渍,甲缝里还残留着硫磺气味。松油火把的阴影在她鼻梁处断裂成三截,恰似三年前被红衣火炮轰塌的兴庆府角楼。“三年前他们用色目商团提供的红衣火炮攻破兴庆府...”话音戛然而止。林衍借着车帘缝隙的月光,发现她耳后原本看似藤蔓的刺青正扭曲重组,暗青色脉络顺着颈动脉游走,最终凝固成西夏文“白”字——正是三年前殉国于贺兰山的末代王族姓氏。车辕处忽有寒鸦振翅,惊落半截断裂的青铜机括。
车外忽传凄厉狼嚎,惊起夜枭扑棱棱掠过车顶。阿依莎反手抽出藏在孔雀石发簪里的钨钢丝,月光下细如蛛丝的杀人利器绷成弦月状。十二根淬毒银针自她袖口滑入指缝,正对应《火器图录》缺失页记载的“天罗刃”。当追兵镶铁马蹄声碾碎山岩时,林衍突然发现布防图背面的墨迹在冷月下褪色,显露出用骆驼泪密写的西夏王陵方位。断崖处的铁蒺藜在月光中泛蓝,分明淬了漠北特有的沙蝎毒。
“图帖睦尔书房里的血渍官印...他忽然想起监考官刀柄上鎏金的缠枝纹,那花纹暗合大都城防工事图。马车猛然撞上暗桩,暗格里回回炮的青铜棘轮与燧石撞针哗啦散落。阿依莎挥刃割开三重锦缎车帘,月光如瀑倾泻,照亮前方万丈悬崖。断裂的鎏金构件在铁索上叮当作响,榫头处的火漆封印犹新——正是三日前匠作院考场穹顶失踪的青铜齿轮。崖底忽有硫磺火星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半幅残缺的二十八宿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