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突然寂静。监考官图帖睦尔正用蒙古弯刀削着苹果,刀刃折射的阳光如毒蛇信子,在林衍咽喉处游移。削落的果皮蜷曲成带血鹰羽的形状,落在汉白玉地砖的螭吻浮雕上。汉人考生们都垂下头——自从色目匠首掌控军械司,汉蒙通婚者的晋升之路就格外艰难,殿角铜漏壶滴落的水珠在青铜承露盘里溅起细小涟漪。
“大人明鉴。”林衍将党项锻铁术的阴阳榫卯图铺开,纸角沾染的昆仑紫玉砂在日光下流转暗芒,“密封之术,汉籍《武经总要》早有记载。建安堡的缓冲垫若是用了双重密封...”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昨日在兵器坊试作的青铜簧片在袖袋里发烫。那夜铁戎人用的破甲箭,箭簇上分明刻着色目商团的徽记,淬毒的狼牙倒刺还藏在他腰间的鱼肠剑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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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帖睦尔忽然轻笑,弯刀挑起阿尔斯兰的银链,链节相撞发出塔尔寺转经筒般的嗡鸣:“你们回回人说膀胱缝合,汉人说鱼鳔胶合,要本王说...”刀光闪过,苹果籽精准嵌入齿轮间隙,机械运转的震颤声沿着青铜立柱传至地底机枢,整个传动系统戛然而止,“不如用血来润滑?”悬在藻井中央的浑天仪突然偏移三度,铜赤道环上的星宿位置与真实天象产生了微妙误差。
冷汗滑过林衍的后颈,在交领上晕出深色痕迹。他余光瞥见阿依莎托人送来的玉佩正在术士手中检测——那是他混入考场时戴的“色目信物”,羊脂玉表面的摩尼教火焰纹在铜镜反射的日光里明明灭灭。当术士举起陨铁检测仪时,玉佩突然泛起诡异的蓝光,穹顶齿轮阵列投下的阴影恰好形成萨珊王朝星相图中的衔尾蛇图案。
第三节 血色显形
“好字!”图帖睦尔突然抓住林衍的手腕,鎏金铜炉映着葡萄酒泼在宣纸上的涟漪。冰裂纹青砖地面倒映着朱砂混葡萄酸泛起泡沫的诡异紫红,林衍常年握千分尺的凹痕在液体浸泡下逐渐发红,宛如火器司匠人特有的烧伤烙印。他袖口的鹿皮护腕已磨损发白,却仍紧扣着半枚象牙算筹。
考场三十八张乌木案同时响起抽气声。按照至元新规,汉人匠师手掌必有火器司特制的硫磺烫伤,色目人则因戴波斯宝石戒指留有月牙状压痕。林衍盯着自己泛红的手掌——昨夜阿依莎用茜草汁混合明矾调配的赭色药膏正在皮下渗透,将火器司的梅花状烫伤伪装成了漠北冻疮。他余光瞥见第五列考生被当场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色目匠人特有的星芒刺青。
“听说色目匠首的床下...”图帖睦尔突然贴近,银鼠裘领口的松香混着马奶酒气喷在他耳畔,“藏着大德三年西夏神臂弩的残骸?”监考官鎏金护甲在桌面轻叩,蘸着酒水画出半枚枢密院官印,“去漠北的路上,小心回回炮的转向枢轴零件。”林衍喉结微动,想起三日前阿依莎在军械库熔毁的那批大食齿轮,她父亲正是因私铸云梯被图帖睦尔斩于宣德门外。
突然一声脆响震彻贡院。阿尔斯兰手中的西域陨铁仪冒出靛青烟雾,阿依莎的羊脂玉佩在琉璃罩中剧烈震颤,竟发出蜂群振翅般的嗡鸣。林衍瞳孔收缩——三年前铁戎贵族私铸的破城锤,正是在这种天外陨铁烧熔时爆出青色火花。他指节发白地攥住袖中铜矩尺,那是用被查抄的旋风炮零件熔铸而成。
“此玉产自和田河床三丈之下。”他强作镇定,靴底却将检测台缝隙里散落的砝码碾成银粉。阿尔斯兰忽然大笑起来,鹰钩鼻在琉璃折射下投出扭曲阴影:“和田玉遇陨铁该显青纹,可这...”术士翻转琉璃罩,玉佩内部的血丝状纹路竟在青烟中游走,逐渐凝结成西夏文字“?”。林衍后颈渗出冷汗,这正是他们上月在居延海破译的党项秘文——“枢”。
图帖睦尔的镔铁弯刀突然劈开检测台:“考场岂容妖器!”刀锋偏转的瞬间,林衍看见他用刀背在青砖上刻出“子时三刻”的八思巴文。碎玉飞溅中,一封盖着兵部火漆的调令飘落在他脚边,羊皮卷边缘隐约露出“漠北军械所”的朱砂批注。贡院梁柱间忽然惊起十三只信鸽,每只爪上都系着鎏金铜管——那是直通中书省的密奏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