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已端坐主位,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没看见他的窘态。彭玉麟等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李鸿章胡乱在末座坐下,脸上火辣辣的,只能低头盯着面前那碗滚烫的粥。
一顿饭吃得死寂。只有碗筷偶尔相碰的轻微声响,咀嚼食物时细碎的声音,在清晨的寒气里显得格外清晰。李鸿章如坐针毡,粥的热气扑在脸上,也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和尴尬。好不容易挨到碗底空了,他暗暗松了口气。
曾国藩却放下了筷子。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桌面上,声音低沉缓慢,带着千钧之力:“少荃。”只这一声称呼,便让李鸿章刚刚松懈的神经又骤然绷紧。
“既入我幕,”曾国藩抬起眼,那目光终于沉沉地落在李鸿章脸上,锐利得让他几乎想避开,“我有言相告。”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每个人的耳中,“此处所尚,惟一‘诚’字而已。”
话音落下,满座皆寂。芦棚外的风似乎也凝滞了。曾国藩不再多言,霍然起身,袍袖一拂,带起一阵冷风,径直离席而去。那拂袖而去的背影,像一座骤然移动的山岳,压得李鸿章几乎喘不过气。
他僵在原地,后背一层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内衫,那句“惟诚字而已”如同烙铁,烫在心上,让他悚然而惊。
李鸿章从小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写的一手锦绣文章,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咸丰三年(1853年),时任翰林院编修的他,追随工部左侍郎吕贤基回到安徽老家兴办团练,先后在三任安徽巡抚周夭爵、李嘉端、福济手下担任幕僚历时5年之久。他书生带兵,缺少军事知识和实战经验,只知一味浪战,最终落得一个军事败北、仕途碰壁、同僚侧目下场,整日愁绪满怀。
如今,他来到恩师曾国藩军营,老师一方面毫无保留地悉心培养他,另一方面又从生活细微处对他严格要求。他虽然不习惯,但最终明白了老师的一片苦心。在那以后,他改掉了睡懒觉的习惯,每天一直到晚年依然如此。
曾国藩见到学生取得了点滴进步,自然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