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就在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陆文轩”那浸透在生存哲学中的冰冷本能,像一桶掺着冰碴的液氮,从头顶狠狠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沸腾的情感。“冷静!你不是复仇使者林峰,你是生意人陆文轩!活着,完成任务,才是唯一的准则!” 我在内心对自己发出无声的咆哮,强行将那股灭顶的恨意压缩、冷却、锻打,变成一块坚硬的、沉入心底最深最暗处的黑色顽石。此刻,它不能显露分毫,它必须被“陆文轩”对风险与机遇的精密度量所完全覆盖。
“他……怎么会?”我强迫自己的声带振动,挤出这句话,声音里依旧残留着一丝无法完全压制的震颤,但这震颤,或许正好符合一个听闻“大老板”召见时,应有的、混杂着恐惧与野心的状态,“是因为……之前那份‘赞赏’?”
“是,也不全是。”杨建国在黑暗中走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拉满的弓弦般、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那份‘赞赏’,是一个信号,也是一层台阶。‘山魈’的极力推荐,加上你——‘猎隼’此前展现出的‘能力’和‘忠诚’,以及你在最后时刻接触到的、关于‘崩龙军’和克伦据点权力结构的信息,让‘老板’认为,你是一个……值得他亲自看一眼的‘资产’。尤其是在‘周先生’的调查似乎陷入僵局,集团内部需要新的刺激和标杆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贴着耳膜爬行的冰冷气流:“更重要的是,我们分析,这可能是一次……最终的、也是最危险的检验。‘老板’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像你这样背景复杂、结局成谜的‘失踪者’。他要用他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你的真伪,来衡量你的价值,来决定……是给你通往核心的门票,还是送你下地狱的通行证。”
最终的检验。生死之门。
我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房间里所有的黑暗与压力都吸入肺中,再将其转化为冰冷的能量。脑海中,父亲模糊而坚毅的面容、陈曦含泪却充满信任的眼眸、岩温警官警惕试探的目光、诺敏最终诀别时绝望的眼神、以及“疯狗”在那份伪造证据下狰狞的死状……无数面孔与画面飞速闪过,最终如同百川归海,凝聚成一种纯粹的、沉甸甸的、压碎了一切犹豫与软弱的决意。
“以什么身份?”我问出了这个决定行动性质的关键问题。
“‘陆文轩’。”杨建国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猎隼’指定的、处理其境外事务和遗产的合伙人。一个精明、谨慎、有渠道、有能力,并且对‘猎隼’的‘牺牲’抱有商业性惋惜的灰色地带人物。这是唯一合理的、能让你这个‘局外人’接近他,却又不会引起过度怀疑的身份。记住,林峰,”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踏进那扇门,你就没有退路。你面对的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狡猾、最残忍、嗅觉最灵敏的掠食者。你的任何一丝破绽,任何一点属于‘林峰’或者‘猎隼’的情绪残留,都可能让你,让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瞬间灰飞烟灭。”
“时间和地点?”我的声音已经彻底冷却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陆文轩”的、计算风险的冷漠。
“不确定。”杨建国的回答让空气更凝固了几分,“‘老板’从不会提前确定会面的时间和地点。通知会在见面前的极短时间内,通过无法追踪的临时线路下达。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时刻处于‘待命’状态。像一颗子弹,压入枪膛,等待击发的那一刻。”
他递过来一个小巧的、看起来与普通电子烟别无二致的设备。“拿着。这是最新型号的紧急信号发射器,同时也是生命体征监测仪。一旦你判断情况极度危险,或者身份即将暴露,激活它。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定位并采取行动。但,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生死一线的最后关头,否则绝不能用。在那位‘老板’和他身边的人面前,任何电子设备都可能是催命符,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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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那个冰冷的、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小装置,感受着其微不足道的重量下,所承载的可能是决定最终结局的恐怖分量。我没有犹豫,将它小心翼翼地塞进病号服内衬一个特制的、缝有屏蔽材料的小口袋里,紧贴着依旧不时传来刺痛的疤痕。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我将目光投向黑暗中杨建国那模糊而坚毅的轮廓。
“继续成为‘陆文轩’。”他的回答简单,却蕴含着最残酷的要求,“从灵魂最深处。彻底忘掉林峰,忘掉猎隼。你现在,就是那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只相信金钱和力量的‘渡鸦’。面对‘老板’,你可以表现出适当的、对强者的敬畏,但绝不能是摇尾乞怜的恐惧;你可以展现对利益和机会的渴望,但不能是令人鄙夷的贪婪;你可以谨慎措辞,细心观察,但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怯懦与犹豫。你要让他觉得,你是一个……有用的,难以替代的,但同时又在他掌控之中的、有棱角的工具。”
他顿了顿,最后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沉重:“同时,做好目睹一切的心理准备。你可能会听到颠覆你认知的黑暗秘密,可能会看到人性最极致的堕落与残忍,可能会接触到这个帝国最肮脏也最核心的运作。守住你的本心,林峰。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无论要承受什么,记住你为什么要去那里,记住你脚下踩着多少人的牺牲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