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沧,你……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要是被你父亲发现……”老陈的声音带着后怕。
黎沧的瞳孔缩了缩,似乎“危险”和“发现”这两个词触动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但他依旧固执地看着老陈,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照出另一种情绪——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今天不在。机会……只有一次。”
老陈看着黎沧苍白消瘦的脸颊,看着他脖颈上隐约露出的新旧交错的伤痕,再想到马修这些年愈发疯魔的行径和这个孩子在地狱中的煎熬……他沉默了。良久,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罢了……罢了……”老陈将证据仔细地重新包好,紧紧攥在手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坚定,“我老头子在这地方待了一辈子,没能耐救多少人……但这件事,我帮你递上去!就今天,刚好……上面有领导来视察,听说皇帝陛下也可能顺路过来商议要事,这是最好的机会!”
黎沧看着老陈将证据收起,他没有说谢谢,或许他根本不懂得如何表达感谢。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了档案室,走向那条通往审讯室的、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阴冷走廊。接下来,他需要去“顶班”,需要像往常一样,麻木地执行父亲的“老规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事情的发展,比黎沧想象的还要快,还要……顺利得令人不安。
老陈抓住了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证据直接递交给了正在审讯部听取年度报告的部长,而当时,帝国皇帝陛下确实如传闻般,正在隔壁会议室与几位重臣商议涉及国家安全的重要立法,其中恰好包括对审讯部门权限的重新审核。
部长看到证据的内容,脸色瞬间铁青,尤其是在皇帝陛下恰好在场的情况下,他不敢有丝毫隐瞒,立刻将事情原委和证据呈报。
当黎沧被秘密带到一个小型会客室,面对审讯部部长和那位仅仅是坐在那里、便不怒自威的帝国皇帝时,他依旧维持着那副空洞麻木的样子,只是依规矩僵硬地行礼。
皇帝翻阅着那些证据,目光偶尔扫过站在下方、低垂着头、身形瘦削单薄的少年。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示意身边的随行官去调取黎沧的全部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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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等待中,会客室里一片寂静。黎沧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但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心里机械地复盘着自己的计划,确认没有漏洞。
很快,随行官将一份加密的电子档案呈递给皇帝。皇帝快速浏览着,那上面记录了黎沧的出生、父母信息、以及……马修·黎多年来的精神状态评估(虽然被马修自己强行压下了大部分)、同事间隐晦的评价,还有黎沧从小到大数次因“意外”进入医疗室的记录,伤势描述触目惊心。
皇帝的目光在档案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抬起眼,看向黎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似是惋惜,又似是……权衡。
“马修·黎,行为失范,触犯帝国律法,证据确凿。”皇帝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决定他人生死的绝对权威,“即日起,剥夺其一切职务,收押候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黎沧身上:“黎沧,你大义举发,虽为子,亦维护了帝国法纪的尊严。按律,你有功。”
黎沧僵硬地站在那里,听着皇帝的话语。马修要入狱了。那个带给他无尽痛苦和噩梦的男人,终于要受到惩罚了。他做到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胸口那片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区域,并没有如预期般解冻,反而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留下一种空落落的、陌生的虚无。没有轻松,没有解脱,只有一片更加深沉、更加无边无际的茫然。他好像……没有开心的情绪。他甚至不太理解“开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依循着最本能的反应,低下头,干涩地回应:“……谢陛下。”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那丝复杂的情绪更深了些。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黎沧如同一个被赦免的囚徒,又像一个失去了牵引线的木偶,僵硬地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在他离开后,皇帝对审讯部部长淡淡吩咐道:“详查此案,依法严办。至于黎沧……此子心性坚韧,能在如此环境下隐忍收集证据,可见其能力与心计。他自幼长于审讯室,精通此道,虽经历堪怜,却也是一把……或许能用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