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要是封赏这等昂贵的舶来物,怕也是难啊。若是赖陆公赐某一件茶器,一把名刀,一副铠甲,也就断了旁人的念想。偏偏这,”佐竹义宣揉搓着下巴,继续在心里发愁,“偏偏这能撕扯的锦缎,最易催生旁人的贪念。一寸不留,要么被人当做不识货的蠢物,要么被当做邀买人心。”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缎上冰冷的银线,心里已飞速盘算起来:相马家和田村家摇摆不定;芦名与二阶堂又是会津旧主,多蒙他庇护;他佐竹家的旗本和谱代有了赖陆公赐予的云锦,谁还要寻常金银?
这封赏的麻烦就在于给谁的够做条腰带,谁的锦够做一双足袋,又有谁能做一件阵羽织,而谁的只能在感状上贴一块——而这赏赐远非云锦本身那么简单,于他这藩主而言,不啻于手执分金戥在称量人心。做得好,便是赏罚分明、众臣归心的佳话;弄不好,便是‘二桃杀三士’的危局。
“赏,相马氏可以。可相马义胤的性子,我佐竹义宣再清楚不过——这厮若不拿着锦缎在鹿岛滩沿岸吹嘘个遍,是绝不肯罢休的。若贬斥此物无用,劝他换些实惠之物?呵,贬斥主君恩赏,怕是活腻了!” 想及此,佐竹只觉头痛欲裂,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指尖轻叩案几,故作淡然道:“赖陆公的赏赐,自是上品。听闻此乃吕宋助左卫门所献。” 此话一出,立时引得刚入内的大久保兄弟侧目,廊下执文的千叶良胤驻足,更引来真壁氏干、岩城贞隆等人循声而至。
赏赐未出御殿,已引各方瞩目。若消息传开,众豪族蜂拥攀比,便是倾尽所有也难填欲壑。纵使他愿自掏腰包去堺町采买,可哪里还能买到第二份‘赖陆公亲赐’的尊荣?
众人相视无言,仅有蝉鸣在御殿外不停地催促着这位羽柴侍从速做决断。(注:秀吉曾赐佐竹义宣以羽柴为家名)
佐竹义宣指尖离开锦面时,指腹还残留着丝绒的凉滑,檐下的冰盆已融得只剩半盆水,水珠滴在榻榻米上,竟与众人屏息的间隙重合。
“赖陆公赐此重宝,非为佐竹一家私享。”他缓缓起身,单衣後背的汗渍在光下格外明显,却没半分窘迫,“常陆乃关东北门,挡着伊达政宗的狼子野心,这锦,是公赏给‘守常陆、固联军後方’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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