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骂得越是激烈,正则的脸色越是难看,但他竟只是抬手格挡着那些软绵绵的“攻击”,并未还手,也未进一步用强。他那双总是透着蛮横的眼睛里,此刻竟有种被误解的委屈和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
“你这婆娘,怎地不识好歹!”他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大的压迫感。松姬心中一紧,以为他终于要发作。
然而,他只是烦躁地在狭小的舱室内踱了两步,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困兽,最后竟一脚踹在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船舱都似一晃。
“直娘贼!”他骂了一句,却不知是在骂谁。旋即转身,指着松姬,语气凶狠,内容却近乎无奈:“你给俺老实待着!再闹,俺……俺就把你捆起来!”
说罢,他竟真的不再靠近,而是走到舱门边,抱臂倚门而立,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气呼呼的背影。那姿态,竟像是……在守门,防止她再做出什么“傻事”,也防止外人闯入。
这番举动,完全出乎松姬的预料。她预想中的暴怒、用强并未到来,对方这看似威胁实则……近乎退让的反应,让她积蓄的所有怒火仿佛打在了空处,一时愣在原地,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满心的混乱。
舱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松姬悄悄打量着抱臂倚门的正则,那宽阔的脊背如同一堵沉默的墙,将舱内与外界隔绝。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带着未消的余怒与一种更深沉的、他自身也无法言明的烦躁。他似乎想回头查看,脖颈的肌肉绷紧了一瞬,却又硬生生忍住,只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松姬蜷缩在角落,方才激烈的挣扎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些许气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虚脱。方才推搡间,裹在身上的毯子已然松散,寒意如同窥伺的毒蛇,立刻顺着裸露的肩头肌肤钻入。她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慌忙拉扯毯子,将自己重新裹紧,动作仓促而狼狈。
这微不足道的挣扎,却彻底击碎了她强撑的坚硬外壳。
羞耻感如同海潮,灭顶而来。
她不仅被这个男人看遍、捏遍,如今竟还要在他面前如此不堪地遮掩!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般涌出。可她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丝呜咽泄出,唯有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眼眶红得骇人。
这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窒息。哭声很快便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滔天的愤怒与屈辱——所取代。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刚刚清醒却依旧脆弱的脑海。不再是冬日海水中那个为她捞取珠花的稚嫩身影,而是……而是来岛通总在面对福岛正则时,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以及那些含糊其辞、关于“安堵”、“利益”的低声交谈!虽然当时意识模糊,听不真切,但那种被当作筹码权衡的感觉,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刺痛了她的心。
“是他……是他逼的!定是这恶鬼,用权势逼迫通总,将我……将我像货物一般……”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她。是了,若非如此,夫君怎会眼睁睁看着这莽夫将自己掳走?一股为丈夫开脱的本能,让她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眼前这个强大的入侵者。
然而,比这更尖锐、更无法抗拒的痛苦,紧接着撕裂了她的神经——那是来自四肢百骸深处、如同万千蚂蚁啃噬骨髓的酸痒与空虚!
“药……我的药……” 她在心中无声地尖叫。
南蛮神医那棕褐色的药液,那能让她暂时忘却所有烦恼、坠入柔软云端的神奇“安神茶”(阿芙蓉汀)……药瘾发作了。这瘾头,早已与她纠缠日久。起初,只是为了缓解得知阿春有孕后那锥心的嫉妒与自怜;后来,便成了她面对丈夫日渐疏远、面对自己“无用”的正室身份时,唯一的逃避之所。
她想起自己毒瘾未发时,因嫉妒而失控打骂侍女的丑态;更想起饮下药汤后,那种异常的“平静”与“柔顺”,以及来岛通总看到她不再吵闹、甚至能强颜欢笑时,眼中流露出的、那片刻的轻松与……欣慰。
“是了……我活着,不过是为了能喝上那口茶,为了能扮好一个不给他添乱的‘贤惠’正室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凉。她不敢死,不是因为贪生,而是害怕森老爷的雷霆之怒会降临到来岛家,降临到那个她曾真心喜爱过的、如今却感到无比陌生的丈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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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思绪交织,绝望与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喷发。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毁了她最后一丝安稳幻梦的罪魁祸首——福岛正则!
“你这天杀的恶徒!” 松姬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恨意,使她原本秀丽的面容有些扭曲。她不再顾及身体的虚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朝着倚在门边的福岛正则扑了过去!双手胡乱地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抓挠、捶打。
“都是你!毁了我!逼我夫君!让我连……连最后一点体面都荡然无存!” 她的攻击毫无章法,却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我跟你拼了!”
福岛正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攻势弄得措手不及。他皮糙肉厚,那些抓挠捶打并不十分疼痛,但松姬眼中那种近乎崩溃的恨意,却让他心头莫名一窒。他下意识地格挡着,口中烦躁地低吼:“疯婆娘!你又发什么癫!俺救了你!是通总那小子自己……”
他本想说“是通总那小子自己应允的”,但话到嘴边,看着松姬那双被泪水洗过、亮得骇人、却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的眸子,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跟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讲道理?他福岛正则还没那么蠢!
“滚开!” 他有些恼火地用力一挥臂,想将她推开。
然而,松姬此刻被药瘾和绝望双重折磨,身体本就虚浮,被他这带着力道的一推,脚下踉跄,眼看就要向后摔倒。
正则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那刚刚挥出的手臂猛地收回,长臂一揽,在她倒地之前,又将人牢牢捞回了怀里。
“呃……” 松姬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闷哼一声。那熟悉的、带着汗味与海风气息的男子体热再次将她包裹。与之前濒死时的依赖不同,此刻这怀抱只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与窒息。挣扎中,她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了正则肌肉虬结的手臂上!
“嘶——!” 正则吃痛,倒抽一口冷气,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却没有甩开她,只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狗么你!”
松姬尝到了血腥味,这才松口,抬起泪眼,恨恨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骂道:“放开我!你这禽兽!我就算死,也不要你再碰我!”
正则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因激动而生的红晕,以及嘴角沾染的、属于他的血迹,心中那股无名火忽然泄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这女人,倔得像头驴,疯起来不要命,偏偏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他想起吉良晴当年,似乎也有这么一股子执拗的劲儿……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臂弯,将挣扎不休的松姬死死箍住,低头凑近她耳边,用带着怒意却又异常低沉的声音吼道:“给俺消停点!再闹,信不信俺真把你捆起来!让你连咬人都没得咬!”
这充满威胁的话语,配上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廓,反而像一种奇异的刺激,让松姬浑身一僵。一种更深沉的、源于药瘾发作时的无助与脆弱,潮水般淹没了她。她忽然不再挣扎,只是将脸埋在他胸口,压抑地、绝望地呜咽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药……给我药……求求你……” 细微的、带着泣音的哀求,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间逸出。这是她最深的秘密,最不堪的弱点,此刻却在仇敌面前,暴露无遗。
福岛正则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怀中突然从猛兽变成幼兽般无助的女人,听着那破碎的哀求,眉头紧紧锁起。他隐约知道一些高门贵妇有饮用“南蛮安神药”的癖好,却没想到……
舱内的气氛,从激烈的对抗,陡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充满绝望哀求的僵持。而这一切,都被舱门外,悄然返回、正欲抬手敲门的来岛通总,听了个真真切切。他听到的是妻子压抑的哭泣和那模糊的哀求声,心中巨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他听来,这无疑是正则用强,而松姬在屈辱地哀求什么……
而舱门外,来岛通总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方才舱内传出的激烈厮打声、哭骂声、以及正则那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已让他心如刀绞。而此刻,那一切声响骤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妻子那压抑到了极点的、破碎的呜咽,以及那模糊却锥心刺骨的哀求——
“…药……给我药……求求你……”
这声音,与他记忆中那个因毒瘾发作而涕泪横流、卑微乞求的松姬,瞬间重叠!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通总双目赤红,所有的理智、权衡、恐惧在这一刻被最原始的愤怒与屈辱彻底碾碎!他误会了! 他以为正则竟在用松姬最不堪的弱点来折磨她、逼迫她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