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归”字墨迹洇开,像滴在纸上的血。陈墨猛地抬头,望向咸阳的方向,那里的云层正变得阴沉。他想起离开时嬴显说的“吕不韦的棋下得又狠又绝”,原来老臣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牵连。
“师父,怎么了?”石匠看出他脸色不对。
陈墨将竹简塞进怀里,指尖冰凉:“告诉王翦将军,我要立刻回咸阳。邯郸的安抚事宜,按之前的章程办——学宫的先生都要善待,百姓的赋税减免文书,三天内必须贴遍街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邯郸城的屋顶,那里的炊烟正重新升起,像极了咸阳的晨雾。只是这炊烟里,藏着归秦的安宁,也藏着咸阳的杀机。
“把那卷《诗经》带上。”陈墨走下学宫的台阶,脚步匆匆,“路上说不定能用上。”
快马如闪电般疾驰而出,马蹄声如雷,扬起一片尘土。陈墨紧紧握着缰绳,身体微微前倾,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当他终于驶出邯郸城时,他突然猛地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一声,停下了脚步。
陈墨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的城楼上。那面降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沧桑和变迁。学宫的屋檐下,一群老儒正和墨者们一起忙碌着,整理着那一摞摞厚重的简册。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透露出一种坚韧和执着。
陈墨的目光继续扫视,最终停留在一个穿赵军旧甲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正帮着秦军的伙夫劈柴,他的动作略显生疏,但每一下都用尽全力。陈墨知道,这个少年的父亲昨夜死在了城头,而他的母亲今早带着他来领救济粮。
车辙无情地碾过滏阳河的浮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陈墨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突然用力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陈墨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倾斜,他紧紧抓住马鞍,才没有被甩下马背。
待骏马重新站稳,陈墨的目光越过河面,落在对岸的芦苇丛中。在那茂密的芦苇丛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望着邯郸城。陈墨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震——那竟然是李牧!
李牧的甲胄已经换成了朴素的布衣,他的身边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渔翁。然而,他那挺直的身躯和锐利的目光,却让人无法忽视他曾经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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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的瞬间,李牧突然转身走进芦苇深处,背影在风中挺直如剑。陈墨知道,这位将军不会降秦,或许会隐于市井,或许会投奔他国,但他们终究还会再见——在天下统一的那一天,或者在兵戈再起的那一刻。
快马扬起的尘土遮住了邯郸的轮廓,陈墨低头看着怀里的密信。嬴显被囚,庄襄王在咸阳孤立无援,吕不韦敢动宗室元老,下一步怕是要对“书同文”下手。他摸了摸袖中那卷《诗经》,竹简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像极了咸阳宫冰冷的石柱。
前路漫漫,邯郸的降旗刚刚升起,咸阳的风暴已经酝酿。陈墨不知道自己能否平安回到咸阳,更不知道等待他的,是庄襄王的信任,还是吕不韦早已布好的罗网。他只知道,怀里的密信和《诗经》一样重——一个关乎朝堂的生死,一个关乎文明的存续。
夕阳西下时,快马进入河内郡地界。驿站的驿卒递上晚饭,陈墨却没胃口,只是盯着油灯发呆。突然,他发现油灯的火苗在无风自动,像是有人在窗外呼吸。陈墨猛地按住腰间的匕首,低声道:“谁?”
窗外的黑影沉默片刻,突然扔进一卷竹简,随即消失在夜色中。陈墨捡起竹简,借着灯光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是用秦国新字写的:“新郑。”
新郑是韩国的都城,内史腾在那里主持善后。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是新郑出了变故,还是吕不韦在那里设了埋伏?陈墨的心头涌上一股寒意,他知道,从邯郸到咸阳的这千里驰道上,杀机远比想象中更密集。而那卷来自窗外的竹简,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