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直勾勾地看着门口逆光而立的朱祁镇,浑浊的泪水瞬间再次汹涌而出。
“皇上……”一声嘶哑得不成调子的哭喊从她喉咙里发出,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两步,姿态卑微至极,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皇上开恩啊,求皇上开恩啊,”她涕泗横流,“钰儿……钰儿他是糊涂,他是被那些奸佞小人蒙蔽了心智,他是您的弟弟啊皇上,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弟弟。求皇上……求皇上看在先帝的份上,看在……看在老身这张老脸的份上……饶了他一条贱命吧,别把他圈进南宫……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啊皇上,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语无伦次,一遍遍地重复着“弟弟”、“饶命”、“南宫不是人待的地方”,额头因为连续的磕碰,早已一片青紫破皮。
朱祁镇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让暖阁内显得更加晦暗。
他冷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个形容枯槁、哭嚎哀求的老妇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厌恶。
“弟弟?”他终于开口“太妃娘娘,你口中的‘弟弟’,勾结外臣,收买禁军,在朕‘重伤垂危’之际,悍然逼宫,图谋篡逆!那时,他可曾想过朕是他的‘兄长’?可曾想过打断骨头连着筋?”
吴氏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道:“不……不是的皇上……钰儿他……他是被逼的……他是……”
“被逼的?”朱祁镇向前逼近一步,“好一个‘被逼’!那朕倒要问问太妃娘娘你!”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薄薄的纸卷,手腕一抖,那纸卷“哗啦”狠狠地摔在吴太妃面前的冰冷地砖上!
“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你身边的贴身宫女清云是如何将朕每日的行踪、召见大臣的详情,通过宫墙夹道递出去的,又是如何传递到你那‘被逼无奈’的儿子手中的,这难道也是‘被逼’?!”
那确凿的证据,如同一把匕首,彻底捅破了她所有的谎言和侥幸。
吴氏看着那张纸卷,缓缓抬起头,望向朱祁镇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痛心,只有帝王的冷酷无情。
完了。
朱祁镇看着她彻底崩溃的神情,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缓缓俯下身,凑近那张写满绝望和死气的脸,声音压低:“你儿子谋逆的证据,铁证如山。你身为太妃,不安守本分,反而私通宫禁,传递消息,助纣为虐,依照祖宗家法,朕便是将你母子二人一同赐死,挫骨扬灰,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就在这时,吴太妃似乎想起了什么,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伸向自己的胸前衣襟内侧!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在暖阁内格外清晰。
她从贴身的亵衣夹层里,哆嗦着掏出了一样东西——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层层包裹、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布包。
她双手捧着这个小布包,手臂抖得不成样子。
“皇……皇上……饶命……饶了钰儿……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遗诏……先太皇太后……张娘娘的……遗诏在此!”
说着,双手将明黄色的小布包高高举过头顶。
“太皇太后……临终前……交给老身的……她说……若……若日后我们母子……若……若惹怒了皇上……求……求皇上看在……看在她老人家的份上……开……开恩……饶……饶我母子性命……贬为庶人……发配……发配凤阳……守皇陵……去守皇陵啊皇上……!”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泪里挤出来的,捧着那明黄布包的双手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