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花开得正好,枝桠间的花串儿压得往下坠,风一吹便簌簌落着金雨。小荷蹲在祠堂台阶上,用竹匾接着飘落的槐花,虎子举着块蓝布在树下来回跑,兜底沾了满满当当的花,活像只花蝴蝶。
"阿姐!"妞妞踮着脚够高处的花串,小辫儿上的槐花绳儿晃呀晃,"我阿娘说,今年的花比往年都香,要做三坛槐花蜜!"
"三坛?"虎子扑棱着蓝布跑过来,布角漏下的花瓣落了他一头,"去年才做两坛,我偷吃了半块,被阿婆追着打手心!"
"你呀。"小荷笑着戳他额头,把竹匾里的花倒进瓦盆,"今年阿婆说要教你熬蜜,省得你总惦记着偷吃。"
"真的?"虎子立刻挺直腰板,"我要学!我要熬得比阿婆还好!"
院外传来吱呀的脚步声,守陵的老阿公挎着竹篮进来,篮里的槐花还沾着晨露:"我后山石缝里的小槐苗,今儿开了第一朵花。"他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你们瞧,这花比老槐树的小,香得清冽。"
小荷凑过去看,篮底躺着几簇细弱的白花,花瓣边缘泛着浅紫,确实是槐花,却比老槐树的更娇俏。"这是山槐?"她问。
"阿公说叫'野槐'。"老阿公摸出个小陶罐,"我摘了些,掺在蜜里,能多添份野趣。"他掀开罐盖,蜂蜜的甜香混着野槐的清苦涌出来,"你们尝尝?"
妞妞举着小木勺舀了口,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像喝了口春天的风!"
虎子急得直跺脚:"我也要!我也要!"
小荷舀了半勺喂给他,看他皱着眉头咂嘴的模样,忍不住笑:"傻小子,甜得发苦才是好蜜。"
日头爬到中天时,王婶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支起了大铁锅。槐花、清水、蜂蜜按比例倒进去,孩子们搬来小马扎围在灶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滚沸的蜜汤。王婶拿木勺搅动着,热气裹着甜香腾起来,把众人的脸都熏得红扑扑的。
"要顺时针搅,"王婶叮嘱虎子,"别偷懒,搅匀了蜜才黏糊。"
虎子握着木勺认真搅,手腕都酸了也不肯停:"阿姐你看,我在搅'甜河'呢!等河水流满了,咱们的蜜就有啦!"
"虎子说得对。"小荷望着锅里翻涌的花浪,"这蜜不只是甜,是咱们村的甜。"她想起昨夜父亲说的话:"甜是有根的,根在土里,在人心里。"此刻,老槐树的新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应和;檐角的铜铃叮咚,像是在给蜜汤打拍子;孩子们的笑声撞在一起,又散成一片,像是在给甜河唱歌。
午后,蜜罐封好了盖,王婶用红布扎了封条,写着"癸卯年春·槐蜜"。妞妞抱着陶罐不肯撒手:"我要把蜜罐抱回家,放在床头,夜里做梦都是甜的!"
"先给老阿公送两坛。"小荷指了指后巷的瓦屋,"他牙口不好,吃蜜比吃糕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