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驶离码头时,他看见淮安城的火光越来越亮,连天上的云都被染成了血色。
一年前被崇祯皇帝任命漕运同知时,他曾对着漕运图发誓要肃清积弊,那时总觉得只要坚守纲纪,总能等到海晏河清。
可如今他才明白,在这烂到根里的世道,唯有打破旧账,才能算清新账。
就像郑森在江南做的那样,用铁坊的锤头敲碎腐朽的枷锁。
往南走,去江阴。
路振飞望着舱外的星空,那里有颗亮星正指引着方向。
他摸出怀中的青布账册,这是徐国公府贪墨的铁证,也是他献给郑森的投名状——比任何誓言都更实在的诚意。
快船顺流而下,身后的火光渐渐远去。
路振飞解开衣襟,任由带着水汽的江风灌进来,吹得他胸口发烫。
从烧毁粮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漕运同知了。
他成了乱世里的一把火,要和郑森、李寄他们一起,烧出条生路来。
黎明时分,船过盐城。
路振飞站在船头,看见水面上漂着些烧焦的粮粒,像黑色的星子在浪里翻滚。
护卫头领告诉他,刚才有艘清军的哨船从对面驶过,看见他们船尾的字旗,竟调转船头跑了。
如今郑氏在江南的名声,比朝廷的圣旨还管用。
头领笑着说,露出两排被烟油熏黄的牙。
路振飞没接话,只是将那本青布账册又紧了紧。
想起陈子龙曾说郑森以商战为戈,以票号为甲,当时还不解其意。
此刻望着船舷边印着商号的棉布,望着护卫腰间刻着字的短铳,才懂这看似寻常的货物与武器,早已织成一张对抗乱世的大网。
而自己这把火,不过是给这张网添了根更坚韧的线。
路振飞知道,江阴越来越近了,那个有铁坊、有学馆、有希望的地方,正等着他用这把火烧出的投名状,去续写新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