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郑芝龙的旧部,谁没见过朝廷的漕粮在码头发霉,而自己的弟兄却啃着树皮打仗?
只是没人敢像郑森这样,把这层窗户纸捅得鲜血淋漓。
郑鸿逵盯着侄子,忽然发现这个总爱捧着账册的年轻人,眼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种混杂着愤怒与决绝的光。
“你想抗旨?”郑鸿逵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戎马半生,见过太多因抗旨而掉脑袋的将领,可此刻看着郑森的眼睛,竟生出一丝动摇。
“抗旨当如何。”
郑森转身,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其上赫然记着李成栋部的花名册。
“此朝廷若不灭,实难对天下万民交代。”
他指着账册上“战马七百匹、火铳三百杆”的记录:“李成栋的人已过镇江,正在南岸休整。这些人恨清狗入骨,手里有家伙,肚里有血性,是咱们的兵!李寄于泰州整编高杰旧部三千,此皆久经沙场之猛士——此乃抵御清虏之坚壁,绝非那误国误民之腐朽朝廷。”
郑鸿逵沉默了。
他想起去年率军北上时,弘光帝赏赐的宝剑,剑鞘上镶着的宝石,足够给全营弟兄发三个月军饷。
那时他还觉得是皇恩浩荡,此刻才明白,那不过是用士兵的血肉换来的玩物。
“可……”郑鸿逵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是朝廷命官,抗旨的罪名足以让郑氏满门抄斩。
“没有可是。”
郑森的指尖点在账册上“平户银五万两”的数字上,那是他准备发给溃兵的安家费。
“叔父还记得泉州的海商吗?他们从不看官府的告示,只认船头上的罗盘——哪里有生路,就往哪里走。”
他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穿越者独有的清醒:“弘光朝廷烂到根里了。皇帝的库房堆着金山,却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勋贵们用军粮酿酒,却骂士兵‘贪生怕死’。这样的朝廷,保得住江南吗?”
郑鸿逵猛地抬头,看见侄子眼里映着窗外的雨,那雨像是从三百年后泼过来的,带着历史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