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鸿逵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
他想起去年弘光帝登基时,自己率水师护送御驾渡江,那时江面上飘着万艘战船,弘光帝站在龙舟上,用金酒壶给自己斟酒,说待复了北京,封你为靖海侯。
如今才一年,那金酒壶怕是早被皇帝换了新的苏绣屏风。
你要保那些溃兵?
郑鸿逵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他清楚自家的兵力:虽将近二十万,但内部利益关系错综复杂,陆战能力远不及清军。
郑森没直接回答,反而从怀里掏出本账册。
雨水打湿了纸页,上面战马损耗火铳弹药的字样却依然清晰。
李成栋部有两千骑兵,若能配上江阴新造的马枪,能抵得上清军的巴牙喇。
他指着其中一页,高杰旧部里有不少陕西矿工,懂开矿、会打铁,这些人比银子还金贵。
郑鸿逵的目光落在账册末尾的数字上:平户银八万两。
那是给溃兵安家的费用,从镇江票号调的现银。
郑森算的从来不只是兵力账,还有生存账——乱世里,能打的兵、会干活的匠人才是真本钱,朝廷的圣旨反倒像张废纸。
那长江北岸的防务...郑鸿逵拖长了声音,看着侄子的眼睛。
郑森说得干脆,把北岸炮台上的铜炮都卸下来,运到江阴铸新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弟兄们假装拆得匆忙些,留点木料给清军当柴火。
郑鸿逵的手指猛地收紧,圣旨的边角被捏出褶皱。
他活了四十岁,打过荷兰人,抗过张献忠,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不守城,不拒敌,反倒像个账房先生,算计着如何把敌人的拳头引向别处。
你想让清军过江?他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震惊。
雨忽然大了,噼里啪啦打在了望塔的木板上。
郑森望着南京的方向,那里的雨想必更密,正浇在弘光帝的龙椅上。
叔父觉得,这朝廷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