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久保长安 顿首
庆长五年四月十四日
结城秀康看完了那狗贼写的信,气得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个狗贼,一句‘某私积之财,非为自肥’,还说什么诸臣皆视你为‘贪墨之徒’你家出行都骑着五尺三寸的南蛮名马。”
秀康似乎是为了再核对一遍,于是用已经冰凉的双手费力的捧起来那封信,当看着“佐助、柴田之辈皆泥地出身,唯盼剃月代、承家名”,指腹突然停在纸页上——他瞬间想起佐助断发时的模样,那双眼盯着月代头的光,是把“家名”当成了命!这些人哪会放过大久保给的机会?虎千代本就没稳脚跟,有佐助这帮人劝,还有他那个不知廉耻的娘,虎千代不安堵还等什么呢?
秀康捏着信纸的手颤得更猛烈,压都压不住,指腹深深掐进纸页里——“安堵赖陆”四个字像重锤,砸得他脑子嗡嗡响。虎千代安堵了,他怎么办?到时候德川老贼让虎千代还河越的三十万石粮食,怎么办?
这时秀康忽然惊觉,自己指尖还缠绕着那个发带,蒙得丢了出去。而后“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已经能想到那个佐助的乡巴佬大声用尾张口音喊,“俺们一进河越城,就只有十万石米!”
他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努力平复心情后,指节慢慢攥紧,连呼吸都带着沉郁的狠——读到“西国三成已纠合宇喜多、小西之众”“中山道顿兵恐重蹈长筱覆辙”,秀康的喉结狠狠滚了滚,信纸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
都知道了吗?长安那狗贼,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可他秀康明明已经把所有的事都考虑进去了,怎么还是有棋差一着的感觉?
明明算准了这是家康的死局啊。今早对着《直江状》盘到现在:上杉宣战、督姬乱河越,家康走中山道是三成的伏兵,走东海道是“背主”的骂名,怎么选都是死。可大久保竟把这死局看得通透,还想出了破局的法子,像一盆冷水直接浇得他心都凉透了。
他还有结城家,还是结城家的家督,还有治部少辅没有出手,还有佐竹家,里见家,千叶家,以及虎千代的盟约。只要西军胜了就还能搏一把。想到这里,秀康的脸上竟然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
秀康猛地一拍大腿,突兀的笑声在天守里炸开——起初还是闷在喉咙里的气声,后来越笑越响,笑得坐在地上的身子都发颤,指缝里攥着的信纸被晃得哗啦响。
“哈哈……哈哈哈!蠢猪!大久保你这头蠢猪!”他笑到呛咳,却还是止不住,指着信纸上头“大久保长安上内府様书状”的题字,眼底全是得意的狠光,“你倒精明,算尽了三河、算尽了西国,可你偏偏把信送错了地方!送我这儿来了!送我结城秀康手里来了!”
他撑着案几爬起来,笑得腰都弯了,之前的慌和凉早被这笑声冲得没影——家康看不到这封信!安堵策再好,没了这张纸,家康怎么知道?大久保在甲州算得再精,没了信使把信递到伏见,那就是废纸一张!
他想起西厢房里还等着的信使,笑声突然收住,眼底浮出阴恻恻的光。那信使是大久保的人,大久保长安总亲自下金矿——只要几桶火药……
似有所感的惠琼将斗笠微微抬起,阴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信纸,看到了更远的棋盘。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为秀康的狂怒注入了一丝冰冷的算计:
“秀康公,息怒。怒火烧不毁这封信,却能烧毁您的理智。您在想什么?在想信使和长安一起‘意外’消失?”
秀康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惠琼。
“下下策。”惠琼的指尖捻过一颗佛珠,“杀一人易,堵众口难。您杀其信使,若他再派,或直接将此策公之于众,您截杀使者、私扣呈于内府书状之事一旦泄露,您便是众矢之的。况且,此刻杀长安,谁去替您应付秀忠、正纯乃至内府无穷无尽的需索?是打草惊蛇,更是损己利人。”
“那你说怎么办?!”秀康低吼道,“我结城家的家臣们都在看着!我若不能带给他们新的领地,反而要去讨好德川谱代,他们为何要跟我搏命?!”
惠琼的斗笠终于抬起几分,露出下半张脸,那笑意冰冷而透彻:
“秀康公,您说得对。您是结城家督,您的根基,是下总结城氏的一门众和谱代家臣。他们的期盼,是实实在在的领地,是一个没有德川谱代压在他们头上的、崭新的关东秩序。但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河越城里的那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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